第二天一早,我就拄着拐杖,背着我那少得可怜的行李(大部分还是后来补充的),来到了团部直属侦察连的驻地报到。
侦察连的驻地,明显比我们普通步兵连队要“精干”和“神秘”得多。营房虽然同样简陋,但周围的警戒明显更加严密,进出都有哨兵盘查。训练场上,看到的不再是整齐划一的队列训练,而是一些我从未见过的、更加强调个人技能和小组配合的训练科目——攀爬、格斗、快速射击、伪装潜伏、地图判读……
连队的战士们,也和我们步兵连的弟兄们气质不太一样。他们人数不多,大概也就百十来号人,但一个个都眼神锐利,动作矫健,身上带着一股子精悍、彪悍甚至可以说是……野性的气息。他们看我的眼神,也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我能理解他们的排斥。
一个从步兵连队调过来的、腿上还带着伤的“外来户”,一来就担任副班长,这在任何一个强调实力和资历的精锐连队里,都难免会引起非议和不服。更何况,我的档案里,关于之前那段敌后穿插和遭遇特殊敌情的经历,肯定被做了模糊化甚至保密处理,他们很可能只知道我“立过功”、“受过伤”,却不了解其中的凶险和……我可能存在的“特殊价值”。
负责接收我的是侦察连的连长,姓高,叫高建瓴(虚构人物)。他大概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中等,相貌普通,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有神,如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他话不多,表情也很严肃,只是简单地看了看我的调令,又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然后点了点头。
“李卫国同志,欢迎你加入侦察连。”他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情况,团里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你的经历很特殊,也很……难得。希望你能尽快适应侦察连的节奏和要求,把你的经验和……特长,都发挥出来。”
他刻意在“难得”和“特长”这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我立刻明白,这位高连长,肯定知道一些关于我的“内情”,至少,比普通战士知道得更多。
“是!请连长放心!我一定努力学习,尽快适应!”我挺直腰杆,大声回答。
“嗯。”高连长点了点头,“你的腿伤还没完全好利索,暂时不用参加高强度训练。先跟着三班熟悉一下情况。三班长,马跃!”
“到!”一个身材不高但异常敦实、皮肤黝黑、眼神如同猎豹般警惕的战士应声出列,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股子剽悍之气。他就是三班长马跃,也是我未来的“直接领导”。
马跃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同样带着审视,但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不满或敌意,只是对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李卫国同志,新调来的副班长,暂时归你带。”高连长对马跃说道,“你多带带他,让他尽快熟悉咱们连队的情况和规矩。”
“是!保证完成任务!”马跃回答得干脆利落。
就这样,我正式成为了侦察连三班的一员。
接下来的日子,对我来说,是一段既新鲜又充满挑战,甚至可以说是……格格不入的适应期。
侦察连的生活和训练节奏,与我之前待过的步兵连队完全不同。这里没有大规模的队列训练,没有震天的口号声,更多的是小规模、高强度、专业性极强的技能训练和战术演练。
他们训练的内容五花八门,很多都是我闻所未闻的:
极限越野和武装泅渡: 在复杂地形下背负重物长途奔袭,或者悄无声息地渡过河流。
精通各种武器: 不仅仅是步枪、冲锋枪,还有手枪、狙击步枪(虽然当时型号不多)、微声武器、匕首、弓弩,甚至包括各种苏制、美制、越制的缴获武器。
爆破与排雷: 精确计算炸药用量,定点爆破,以及更加复杂和危险的诡雷排除技巧。
伪装与潜伏: 如何利用地形地物和各种伪装材料,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潜伏几个小时甚至几天而不被发现。
侦察与情报获取: 地图判读、方位角测定、步话机操作、密码编译、俘虏审讯、甚至是一些简单的外语(比如越南语)。
格斗与捕俘: 近距离徒手或使用匕首进行格斗,以及如何在不惊动敌人的情况下活捉俘虏。
看着那些侦察兵们如同猎豹般矫健的身手,精准的枪法,以及对各种技能的熟练掌握,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自己与他们的巨大差距。我那点在生死线上挣扎出来的“实战经验”,在这些经过系统化、专业化训练的“专家”面前,显得如此的粗糙和……业余。
腿伤成了我最大的障碍。虽然连里对我有所照顾,没有安排我参加最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但我依然感到非常吃力。很多需要快速移动、攀爬跳跃的科目,我都无法完成。这让我感到非常沮丧,也更加深了我在这个集体中的“另类”感。
三班的战士们,对我这个“空降”来的、还带着伤的副班长,态度也比较微妙。他们大多是经验丰富的老侦察兵,对我这个步兵出身的“外行”自然有些不服气。虽然表面上还算客气,执行命令也算到位,但我能感觉到他们眼神里隐藏的质疑和……距离感。
班长马跃,对我倒是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排斥。他是个性格比较内敛但极其认真负责的人,训练时对我很严格,指出了我很多动作和习惯上的错误(很多都是步兵养成的、不适合侦察兵的习惯)。私下里,他也会跟我聊几句,问问我之前的战斗经历,但对于连队的具体任务和核心机密,他都守口如瓶。
我知道,想要真正融入这个集体,获得他们的认可和信任,光靠“立过功”或者“上级安排”是远远不够的,必须拿出真正的实力和表现来证明自己。
于是,在养伤和熟悉情况的同时,我开始拼命地学习和训练。
我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向马跃和其他老侦察兵请教各种技能要领,从最基础的地图判读、步话机操作,到复杂的伪装潜伏、陷阱设置……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关于侦察作战的知识。
体能跟不上,我就加强力量和耐力训练。腿伤还没好利索,不能跑跳,我就练俯卧撑、引体向上、举弹药箱……把上肢力量练得比以前更强壮。
射击是我的强项(或许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强项了),我就反复练习各种姿势下的快速反应射击和精准点射,努力将枪法练到极致。
我还利用自己相对“清闲”的时间,反复研究那片区域的地图,结合自己之前在黄连山和高平敌后穿插的经验,分析地形地貌,推演敌人的可能部署和活动规律。有时候,我的某些基于实战经验的推断,甚至能让马跃和其他老兵都刮目相看。
渐渐地,三班的战士们看我的眼神,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质疑和排斥依然存在,但似乎……多了一丝认可和……好奇?他们或许开始意识到,这个从步兵连队调来的“瘸腿”副班长,似乎……也并不是一无是处?
而我自己,也在这种高强度的学习和训练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成长。我不再仅仅是一个依靠本能和运气在战场上求生的士兵,我正在努力地向一个更专业、更强大的……侦察兵转变。
虽然,我心里那关于笔记本、关于秦峰的牺牲、关于那伙神秘敌人的疑团,依然如同乌云般笼罩着,时常让我感到不安。但我知道,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变强,不断地提升自己。只有拥有了足够的能力,我才有机会去解开那些谜团,去完成……秦峰副连长临终前那未尽的嘱托。
日子,就在这种紧张、充实、又带着一丝压抑和格格不入的氛围中,一天天地过去。
直到有一天,连长高建瓴突然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他的表情异常严肃。
我知道,考验我这个“新兵”的时候,或者说,我真正接触到侦察连核心任务的时候,终于……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