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褪尽,晨曦微露。
昨夜的热闹和疲惫还未完全散去,黄曼曼的心头却已燃起了新的火焰。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装着希望的瓦盆,来到了月牙湖边那片新翻整的土地。
泥土还带着昨夜露水的湿气,松软而肥沃,散发着清新的味道。
这就是她的试验田!
黄曼曼深吸一口气,将瓦盆里那些翠绿的、带着勃勃生机的野生稻秧苗,均匀地洒进了这片水润润的土地里。
动作轻柔,带着无比的珍视。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她知道,用不了两个月。
最多两个月!
这片现在还不起眼的荒滩,就会长出沉甸甸、金灿灿的稻穗!
会结出她那个时代,需要特殊环境才能存活的、最新最饱满的谷粒!
到时候……
黄曼曼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
到时候,那些现在还在嘲笑、观望的村民们,看到这实打实的收成,怕是眼睛都要红了!
他们会后悔当初的短视,会眼馋这块靠近水源的宝地。
甚至,会争抢着想要承包这月牙湖旁边的每一寸土地!
到那时,她再提围湖造田,还会有人反对吗?
哼。
下午,黄翠莲从镇上赶集回来,背篓里空了大半,脸上却带着几分疲惫。
一进门,就听说了闺女花三两银子买了块烂泥滩,还带着杨家兄弟几个累死累活干了一下午的事。
她心里咯噔一下,放下背篓就急忙找到了黄曼曼。
杨富贵也在旁边,脸上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曼曼呐,你这……”黄翠莲看着女儿脸上未消的疲惫,心疼得不行,“娘知道你想干事,可也应该慢慢来呀……”
杨富贵也跟着劝:“是啊曼曼,富贵叔知道你主意正,可这地……唉,村里人都看着呢,万一……”
万一不成,这脸可就丢大了,钱也打了水漂。
黄曼曼看着母亲和富贵叔眼里的担忧,心里暖暖的。
她拉住黄翠莲的手,笑了笑,眼神却异常坚定。
“娘,富贵叔,你们放心吧!”
“这事儿我有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院子里那片刚刚种下的希望,一字一句道: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咱们干出来才最重要!”
“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这话,黄翠莲听不太懂,但她看懂了女儿眼里的光。
杨富贵吧嗒抽了口烟,没再吭声,心里却对这个便宜“闺女”越发刮目相看。
这丫头,身上有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韧劲儿!
只是不知道像谁呢?
第二天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杨富贵就套好了牛车。
今天,他得陪着黄翠莲和钱多多一起去镇上。
年糕生意越来越好,黄翠莲一个人收钱递货,钱多多在旁边帮衬招呼,也还是有点忙不过来。
杨富贵去了,也能搭把手,看着点,免得两个女人家吃亏。
顺便,他也得去找点活干。
虽然靠年糕摊子和几亩薄田,生活好过很多,但是那是曼曼挣得,跟杨富贵可没关系,
正值壮年却向继女要钱的事,他可做不出来。
杨二牛也早早等在了村口,两人约好了一起再去镇上碰碰运气。
到了镇上,安顿好黄翠莲和钱多多的年糕摊子。
杨富贵和杨二牛便熟门熟路地往那几个常招短工的聚集地走去。
嘿!
运气还真不错!
他们又看到了上次那个孙包工头!
孙包工头正叉着腰,对着一群等着活计的农工吆五喝六。
杨富贵心里一喜,上次虽然有点波折,但最后还是拿到工钱了。
他和杨二牛赶紧凑了上去。
孙包工头看到杨富贵,眼睛眯了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快。
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也没多说什么,大手一挥,点了杨富贵、杨二牛还有其他十几个农工。
“还是老地方,搬石头,砌墙!”
“工钱,完工结!”
一群人扛着工具,跟着孙包工头浩浩荡荡地去了工地。
日头从东升到西斜。
杨富贵和杨二牛累得汗流浃背,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终于,到了傍晚收工的时候。
大伙儿都累瘫了,坐在地上,眼巴巴地等着孙包工头发工钱。
然而……
孙包工头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扫视了一圈,嘴角一撇。
“今天的活儿,干得不怎么样!”
“我看呐,这工钱,还是得发20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炸了!
“什么?又少结钱?”
“孙包工头,你上次就说少结,这次怎么又少了?!”
“家里还等着米下锅呢!”
“我家春耕这几天也就今天有闲!”
“就是啊!说好的完工结!”
一群农工顿时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嚷嚷着,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愤怒。
其中,有好几个都是上次跟着杨富贵一起讨到工钱的人。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一丝希冀,投向了沉默的杨富贵。
“富贵兄弟!”
“富贵大哥!”
“上次就是你帮咱们说的话!”
“你去跟孙包工头说说情吧!”
“是啊是啊!你当过村长又认识县令大人,说话有分量!”
众人七嘴八舌地撺掇着。
杨富贵眉头紧锁,心里也是一肚子火。
这孙包工头,明摆着是故意的!
他不想出这个头,上次就差点惹了麻烦。
可看着周围那一双双期盼又焦灼的眼睛,他硬不起心肠拒绝。
都是乡里乡亲,出来挣口饭吃不容易!
“唉!”
杨富贵叹了口气,站起身,硬着头皮走到了孙包工头面前。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孙包工头,你看,大伙儿都干了一天了,不容易……”
孙包工头斜睨着他,冷笑一声。
“哟,又是你啊,杨村长?”
他故意加重了“村长”两个字,带着浓浓的讽刺。
“怎么?上次让你侥幸结了钱,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杨富贵压着火气:“孙包工头,咱们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你行个方便……”
“方便?”孙包工头打断他,脸上露出几分狞笑,“告诉你,杨富贵,现在这县里,可不是以前那位老爷了!”
“原来的县令老爷,高升去府城当知府了!”
“现在是山高皇帝远!”
“上次老子认栽,让你把钱要了回去,心里正不痛快呢!”
他往前逼近一步,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杨富贵脸上了。
“你还敢来触老子霉头?!”
“我看你是皮痒了!”
孙包工头猛地一挥手!
“给我打!”
“打到他不敢再多管闲事为止!”
他身后那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早就等着了,闻言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拳头!
棍子!
毫不留情地往杨富贵身上招呼!
“砰!”
“嘭!”
“哎哟!”
杨富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打倒在地!
他想挣扎,却被死死按住!
拳脚雨点般落下!
“别打了!别打了!”杨二牛吓得脸都白了,想冲上去,却被一个打手狠狠推开!
其他的农工也被这阵势吓住了,敢怒不敢言,纷纷后退。
场面一片混乱!
杨二牛看着被打得蜷缩在地上的杨富贵,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知道,再留下去也没用,反而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救人要紧!
他猛地一咬牙,转身就跑!
他要去找人!
找黄曼曼!曼曼那丫头有主意!
杨二牛连滚带爬地冲回镇上的牛车停放点。
也顾不上跟黄翠莲细说,只喊了一句“富贵哥出事了”,就猛地一甩鞭子!
“驾!”
那老黄牛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急,撒开四蹄,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了出去!
以往要将近半个时辰的车程,这次杨二牛心急如焚,鞭子就没停过!
牛车颠簸得像是要散架!
硬生生把时间缩短了一半还多!
“吁——!”
牛车一个急刹,停在了杨家院子门口。
“曼曼!曼曼!”杨二牛跳下车,踉踉跄跄地冲进院子,嗓子都喊哑了,“快!快去镇上!富贵叔……你爹被人打了!!”
正在院子里查看秧苗情况的黄曼曼,听到这话,脸色骤然一变!
“什么?!”
她来不及多问,只看到杨二牛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就知道事情严重了!
“走!”
黄曼曼二话不说,转身就往牛车上爬!
“二牛叔,快!去镇上!”
牛车再次启动,朝着镇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而就在杨二牛拉着牛车疯狂赶回村子报信的时候。
镇上的年糕摊子旁。
黄翠莲左等右等,也不见杨富贵回来。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其他做短工的人都三三两两地回来了,唯独不见自家男人的身影。
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的心!
“多多,富贵咋还没回来?”黄翠莲焦躁地搓着手,不停地往工地那边张望。
钱多多也觉得奇怪:“是啊,按理说早该收工了呀。”
刚才杨二牛急匆匆跑来说了一句“富贵哥出事了”,然后就驾着牛车跑了,更是让黄翠莲心惊肉跳!
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不行!我得去找找!”
黄翠莲也顾不上收摊子了,把钱袋塞给钱多多。
“多多,你先看着,我去找找富贵!”
说完,她就像是没头苍蝇一样,慌慌张张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刚才杨富贵他们干活的那个方向,着急地摸索着寻去了……
钱多多可不敢只让黄翠莲一个人去找,连忙跟上:“大嫂子,你等等我!”
夜幕,彻底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