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烛并未追击，转回身看向那些仙灵族战士。
大半人都身负重伤，有的甚至断胳膊断腿，却依然苦苦支撑着。
那背弓女子放下弓，警惕地打量这个陌生人，喘着气问：
“你……你是谁？为何帮助我们？”
王烛平静道：
“路过的。”
“多谢搭救。”背弓女子身子一晃，险些撑不住，但还是咬着牙稳住脚步，对王烛行礼，却被其伸手托住手臂：“先去包扎伤口。”
“圣女！”周围几个族人在确认敌人撤退后，急匆匆围上来，焦急地想看看她伤势如何，也有几人把目光落在王烛身上，带着深深感激混合着惊讶的神情。
那女子点头：“我没事……谢谢。”
她再看向王烛，面露复杂，忽然想起什么：
“你……不是我们族人吧？”
“我不是。”王烛回答得简洁。
“那……”她停顿了下，还是带着敬意说道：
“无论如何，您救了我们，我叫殷洛，是这岛上暂时承担指挥的圣女。”
王烛正要说话，忽见后方林道里又是一阵沙沙脚步，还有人喊道：
“圣女，你没事吧？”
紧接着，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冒出来，正是霁凡。
他咬牙坚持赶到了这个战场。
看到这里血迹与残躯，霁凡眼里闪过悲痛，但当望见王烛仍然安然无恙，就长舒一口气。
“霁凡？”殷洛有些讶异，“你还活着，太好了。”
霁凡苦笑着摇头：
“我也是侥幸捡回来一条命，是他救了我的。”
“原来如此。”殷洛这才恍然，她看向王烛，眼眸里又多了几分感激。
此时，有几个看上去是长老模样的老者，以及一些自发赶来的族人，也护卫着陆续出现。
他们看见眼前场景皆露出黯然神色，尸体横陈在地，空气里弥漫着血腥。
可当他们听说这次是多亏一位陌生人力挽狂澜，否则堡垒就被攻破、族人再度惨遭屠戮，便纷纷围上来对王烛表示感激：
“多谢，多谢这位恩公！”
王烛稍一颔首，没有接受他们要下跪跪拜的举动，只示意众人先救治受伤者，并将死者的遗体搬运到安全场所。
殷洛也强忍伤痛，指挥族人行动。
她在仙灵族地位很高，一来出身尊贵，二来被族里冠以“圣女”之名，在部分祭祀场合担任重要角色，如今乱世中她亦肩负守护族人的重任，只不过她亦非常疲惫。
等到场面稍稍恢复秩序，殷洛请王烛到一处看似较为隐秘的山洞边临时营地。
山洞门口还有几个把守的族人，神色憔悴，见她带队回来，神色微微振奋。
“请进。”殷洛做个手势，“我们先让伤者做最简单的止血与包扎，然后酌情安排……您若愿意，也可以暂时留在此处。我们可以为您准备一些微薄的食物。”
这些话说得格外诚恳。
作为仙灵族，目前最珍贵的其实并非金银财宝，而是“血”，但他们也没理由用自己的血随意赠人，所以只能表达朴素谢意。
王烛轻点头道：
“好。”
他确实也想留在仙灵岛多加观察。
一行人稍作收敛，就进入山洞。
洞里火光摇曳，晕黄的光洒在嶙峋石壁。内部别有洞天，开辟出数个小甬道，分别安置了一些老人与孩子，以防被外敌偷袭。
狭窄空间里弥漫着药草味和血气，令人心口惴惴。
霁凡脚步蹒跚，依靠同伴搀扶，先去处理自己的腿伤。
殷洛忍痛整理了肩部箭伤，也和几个长者一同盘点伤号。
折腾许久，待夜色降临，外面更暗的海风袭来之时，山洞内的气氛渐渐变得沉闷。
人人都知道这场劫难尚未结束，甚至随时会迎来下一波更猛烈的侵略者，况且岛外还有更多虎视眈眈的势力。
一名胡子花白的长老轻咳两声，示意殷洛：
“圣女，请你与我们去商议下一步对策。还有，这位恩公，可否请他一并前来？”
殷洛点点头，转向王烛：
“恩人，您……”
“可以。”王烛点头。
火堆被添柴，噼啪声在黑暗里显得尤为清晰。
山洞角落里，大约十来个看似资历最深的仙灵族人，围成一小圈坐下，殷洛与他们交互解释了今日战况，尚有多少敌人潜伏，还有岛上最重要的族人至今下落不明等等。
王烛虽静静听，却从他们语气中察觉到无尽焦虑。
“唉。”最年长的长老抚着膝盖，眼里噙泪道：
“昔日岛上多么繁华，那片杉树林曾郁郁葱葱，如今到处断壁残垣，尸骨无数。我们早已发出信号，希望能唤来外援，但道韵崩毁，各界更自顾不暇，想来不会有人伸手。如今我们连列阵守护都做不到……”
另一名长老叹道：
“天然血脉，本是一种恩典，却反过来成了祸根。数日前，还有更可怕的‘血宗’人马要来了，说要一举生擒我们仙灵族，让我们都当他们的血奴，以供永续。那才是真正灭族之灾。”
“血宗？”王烛平静问。
殷洛在边上点火把，说道：
“血宗是几股大势力合并后演变来的邪教。听说他们研制了一些新式炼血之术，可以不依托以往的符文法阵，而是在人体中建立血循环。他们若抓住我们，怕是会不断抽取血液，拿我们当提炼材料……比死亡更可怕。”
王烛沉吟片刻：
“你们没想过逃出去吗？”
长老们沉默良久，接着有人苦笑：
“你说得不错，可我们又能去哪儿？除了誓死抵抗，没有第二条出路。”
他们并不认为外面的世界就更安全，因为他们仙灵族的名声在末法时代等同金光闪闪的资源，只要出现在其他地方，也一样会被虎视眈眈。
沉闷的氛围里，有人忽然提议：
“要不，让圣女先走。保留血脉火种，总好过全族死绝。圣女倘若能冲出重围，也许还有后续翻盘之法……”
殷洛听了立刻摇头，声音坚决：
“我怎么能丢下你们独自离开？”
气氛凝重中，大家似乎都没什么好办法，绝望情绪在蔓延。
修整防御？
可敌人的实力和数量远超他们！
想法撤离？
但仙灵岛乃祖地，没到绝境，不愿舍弃。
双方各抒己见，却始终拿不出行之有效的方案。
“如今我们族里伤亡数目猛烈增加，剩下的战士也都体力不支。”一名身形削瘦的男长老戚然开口，“撑不了多长时间。”
保持沉默许久的圣女殷洛站在火光外围，思索片刻后才走上前来：
“不管做什么，都要先明确一点：要想生存，就得按自己的方式去抵抗。能撑一天算一天，总要试着把敌人挡在外头。”
听着她的果决之言，族中怕战的、伤重的、或者早已沮丧灰心的各个人面面相觑，许多人仍然双眼木然。
有几位年轻族人望向那位神秘而安静的“外来者”，目含期盼。
毕竟他先前显现过惊人的力量，让他们在血腥战事中稍微看到了星点生机。
只是，王烛一直沉默不语，站在昏暗处，似在观察周围的一切。
没人打扰他，或许他们内心隐隐盼望着他能主动给个主意，但又担心对方那么强也未必挡得住大军齐至。
毕竟这九界末法之难，何人能独立扭转？
就在众人毫无头绪的时候，王烛忽然收回目光，静静往外走去。
众人诧异地看着他，却不知他要做什么。
只见他绕过山洞简陋的栅栏，转过几分岔道，来到一口岛内的古井旁。
那口井年代久远，由青石堆砌而成，井口略带青苔，周遭杂草丛生。
众人好奇跟上去，却没见王烛多说一句，只见他拂了拂井台上的灰尘，随手一抖衣袖，从掌心洒出一片金光粒子般的微芒，如涓涓细流，落入那深不见底的井里。
井水泛起几道小小的波纹，映着火把和天边昏暗的星光，显得波光粼粼，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恍然。
可除此之外，再没看见任何惊天动地的景象。
金光粒子在水中像融化般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存在过。
“恩人这是……”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
王烛道：
“让你们所有族人都来喝口井水。喝完之后，照常生活，不必多想。”
周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要不是亲眼看见王烛先前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凶险，他们大概会以为他在开玩笑。可眼下，谁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大家对他仍抱有一线信任，只是心底疑惑更甚。
圣女殷洛默默盯了王烛好一会儿，心中纠结数息，终于还是做了决定，转过身面对族人们道：
“传令下去，让所有人都来喝一口井水。”
这话一出，议论声又响起。
但大多数人还是听话的，于是陆续有长老、战士走上前，取桶子在井里打了几瓢。
大家都抱着某种期待的心情喝下去，可一连等了好久，并没有人感受到任何力量加持，也没有激出什么异能。
“这水喝起来和往常好像也没差。”
“就跟普通井水似的，也不见什么效果……”
现场气氛一下又沉寂。
热切的期待落空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尴尬。
更多族人只得按殷洛的吩咐排队喝了口水，心里却纳闷喝这井水有啥用？
王烛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寥寥交代几句：
“照常休养生产，该训练的训练，该布防的布防。若敌人来，打退就是。”
说完，他就转身回到山洞另一侧，走到略显安静的角落里，闭目打坐！
仙灵族的人们群情纷纷，有些依旧抱着万一有奇效的念头，有些摇头叹息，觉得不过是白忙，一番喝水后，大伙各自散去。
……
从那以后，王烛就在仙灵岛上住了下来。
每天一大早，他会沿着岛的几条主要小道转悠。
有时在洞外受伤的青年面前示范简单的体能康复动作。
有时走进破烂不堪的木屋，教给孩子们一些更有别于往昔修炼的知识。
他的话语经常能勾起年幼者的兴趣，比如如何辨识植物特性、如何记录日常时间与度量物资，乃至更深一步的思想引导——没有了旧法，一样可以以此为基，建设出更好的秩序。
“为什么要学这些？”有孩子满脸疑惑。
王烛只是温和地笑笑：
“你们终归要自立。旧日秩序崩塌，并不表示智慧也消散。”
成年族人看不懂王烛的举动，却也隐隐发现他的出现给很多人增添了一丝自信。
日子一天天过去。
岛上也不再嚷嚷“井水能激发神通”的话题。
想起来还挺尴尬。
喝了后半天也没啥变化，该劳作的还要去干活，该疗伤的还在养伤。
并无什么飞跃进步。
连殷洛有时候也难免困惑。
难道真的毫无用处？
那位前辈又何必大费周章？
可她不好去问王烛，时间在忙碌与警惕中流逝，谁也未放松警备，如临大敌地修栅栏、布陷阱、重新清点战力。
转眼半个月过去，一切看似风平浪静。
昼夜无惊险，无敌袭，无血战。
许多人心底渐渐生出侥幸，觉得或许敌人不会再大规模进攻，或者打算另选时机。
直到某一天凌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天边传来。
那声势之强，惊得所有仙灵族人自觉往外跑，山洞里随即响起喧哗与号角声，急促又慌乱。
霁凡火急火燎地冲进殷洛所在的石室，满脸惊恐地喊道：
“圣女，不好了！外头来了庞大的军队！听哨兵喊，说有无数飞禽走兽，载着人马，正从远方扑向我们仙灵岛！”
殷洛心里狠狠一缩，但还是努力保持冷静，转身快速披上铠甲与弓：
“快，组织族人预备迎敌！先守住入口！”
话说着，她已带着一队族人火速赶往高处观望。
一路上，惊魂不定的喊声不断回响，来汇报的族人面如死灰：
“是联合大军，旗号复杂！有骷髅旗、黑龙旗、血色旗，还有其他不知名的队伍，看起来像好几股势力联手围剿咱们！”
“我看见天空乌压压飞过几头巨鹰，背上好像还坐满了弓箭手！”
“西面海岸也出现了巨大鲨形凶兽，背部驮着一板车似的攻城弩！天啊，那可比我们岛上几堵木墙不知道厉害多少倍！”
闻言，许多本就心态脆弱的残伤战士腿都吓软了。
他们之前就担心数股势力合流，一旦真的齐聚，这股力量绝对能瞬间摧毁仙灵岛。
回想当初，他们与任何一个势力单独碰撞都险些全灭。
如今这些大军直接联手，如何抵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