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魄显形
军营的梆子敲过三更,萧云霆仍辗转难眠。左肩的杏花印记隐隐发烫,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针在上面细细描画。他索性起身,借着烛光再次展开那幅芷兰画像——画中人的眉眼在摇曳的烛火中竟似活了过来。
\"将军...\"
一声轻唤惊得他猛然抬头。帐内分明空无一人,可那声音却真真切切地萦绕在耳畔,带着山洞里熟悉的幽香。
萧云霆抓起佩刀冲出营帐。夜露沾湿了他的中衣,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头燥热。守夜的士兵见他出来刚要行礼,却被他抬手制止。
\"本将去婆仙庙一趟,不必跟着。\"
\"将军!这大半夜的...\"
萧云霆已经翻身上马,扬鞭时一片杏花瓣从袖中飘出——正是庙前老树上摘的,此刻竟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磷光。
婆仙庙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两株老杏树的枝丫在风中摇晃,投下的影子如同无数伸展的鬼手。萧云霆推开吱呀作响的庙门,霉味比白日更重了几分。供台上的油灯不知被谁点燃了,火苗绿莹莹的,照得塑像脸上光影浮动。
\"芷兰。\"他沉声道,\"我知道你能听见。\"
寂静。
萧云霆大步上前,竟一把抓住塑像的手腕——触手不是冰冷的泥塑,而是略带弹性的肌肤!他惊得松开手,却见塑像腕间的赤色花印正缓缓渗出鲜血般的液体。
\"将军好大的胆子。\"
清脆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供台后的壁画突然活了——杏花纷扬的图案中,一个素衣少女款款走出。正是芷兰,只是今日的她比山洞初见时更加明艳,发间银钗上的杏花完全绽放,花蕊处的朱砂红得刺目。
\"你...\"萧云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到底是人是鬼?\"
芷兰轻笑,广袖一挥,供台上顿时多了套青瓷茶具。茶香混着杏花的甜腻在庙内弥漫。\"坐。\"她指了指蒲团,\"将军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
萧云霆盘腿坐下,佩刀横在膝上。芷兰斟茶的动作优雅至极,腕间的花印随着动作忽明忽暗。他注意到她的指甲泛着淡淡的青色,在烛光下几乎透明。
\"嘉靖元年春,倭寇血洗杏花村。\"
芷兰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茶水上浮现出画面:熊熊燃烧的茅屋,四处奔逃的村民,还有那个被三个倭寇按在杏树下的少女...
\"那姑娘咬断了为首倭寇的耳朵,被一刀穿心。\"芷兰的指尖划过水面,画面碎成涟漪,\"她的血浸透了树根,怨气引来了山中的杏花精魄。\"
萧云霆的左肩突然剧痛。他扯开衣领,发现那个杏花印记正在渗血。\"所以你是...\"
\"我是那株饮血老杏的精魄,借她的形貌现世。\"芷兰忽然凑近,呼出的气息带着杏花的甜香,\"直到遇见将军的至阳之血,才真正修成身形。\"
庙外突然狂风大作,吹得窗棂咯咯作响。芷兰脸色一变,银钗上的杏花瞬间凋零了几瓣。
\"怎么了?\"萧云霆下意识去扶她,手掌却穿过了她的手臂——就像抓住了一缕轻烟。
\"子时过了...\"芷兰苦笑着看向窗外,\"我的时辰不多了。\"
她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发梢已经化作点点荧光。萧云霆急忙去抓她的手腕,这次却实实在在地握住了——冰凉,但确确实实是人的肌肤。
\"可有办法让你长留人间?\"
芷兰凝视着他,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明。她突然拔下银钗,在萧云霆掌心划了道口子。鲜血涌出的刹那,她俯身将唇贴了上去。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血珠没有滴落,而是被她的唇吸了进去。芷兰的身形重新变得凝实,发间的银钗也恢复了光彩。
\"将军的血...\"她舔了舔唇角的血渍,\"比想象中更补呢。\"
萧云霆却脸色大变。借着烛光,他看见芷兰的影子根本不是人形,而是一株枝丫狰狞的老杏树!
鸡鸣声从远处传来。
芷兰身形一晃,急忙退后几步:\"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她从袖中取出一枝杏花,轻轻放在萧云霆流血的掌心,\"此花与我同根同源,永不凋谢。若将军遇险...\"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萧云霆扑上前想抓住她,却只抱住一团带着香气的雾气。
\"记住,下次月圆时...\"
余音袅袅,随着最后一缕雾气钻回了壁画中。萧云霆低头看着掌心的杏花——枝条翠绿如新,花苞紧闭,隐约可见里面流动的红色液体。
他鬼使神差地将花枝凑近鼻尖,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庙门突然被撞开。赵诚带着几个亲兵冲进来,火把照亮了整个殿堂。
\"将军!您没事吧?我们在营中看见这边有绿光...\"
萧云霆不动声色地将杏花藏入袖中:\"本将在查案。\"他指了指供台,\"把那尊塑像搬回去。\"
士兵们面面相觑,但还是依言上前。就在他们触碰塑像的瞬间,整座庙宇突然剧烈震动!供台上的油灯炸裂,飞溅的灯油在空中化作朵朵燃烧的杏花。
\"退下!\"萧云霆厉喝。待震动停止,塑像已经布满裂纹,而壁画上的杏花图案全部枯萎发黑。
回营的路上,萧云霆一直摩挲着袖中的杏花枝。经过村口老槐树时,他突然驻足——树下的阴影里,那个驼背老樵夫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月光照在老人脸上,萧云霆清晰地看见,他浑浊的眼珠里映出的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一株开满血杏的老树...
(末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