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山河
太液池的冰层裂开第七道纹路时,李承稷正握着青玉瓶站在十方酒铺后院。十八口酒瓮围成太极阵,瓮中龙魂碎片映着阿沅苍白的脸。她发间别着半凋的芍药,耳后鳞纹在月光下流转如星河。
\"陛下当真要舍了这江山?\"
阿沅指尖抚过瓮沿,新酿的\"醉太平\"泛起涟漪。李承稷解下十二章纹冕服披在她肩头,衮服上的金线竟与酒瓮龙纹相接:\"三百年前太祖负了洞庭盟约,今日便用真龙血重铸山河契。\"
子时的梆子惊起寒鸦,阿沅忽然拽过青玉瓶砸向石阶。碎片纷飞间,四十九道龙魂凝成白蛟虚影,额间金角直指皇城方向。十方酒铺地砖寸寸龟裂,露出埋藏百年的斩龙剑,剑槽中干涸的血迹忽地鲜活如初。
\"该收债了。\"
阿沅咬破舌尖将血喷向剑身,斩龙剑发出悲怆龙吟。李承稷的掌心贴上剑柄,眉心血痕裂开第三目,望见太庙方向腾起北狄狼烟——李琰的骷髅冠冕正在吞噬最后三条龙脉。
五更天的太庙浸在血雾里,李承稷踏着酒瓮碎片登上丹墀。阿沅捧着青铜鼎紧随其后,鼎中酒液映出十万北狄铁骑压境的幻象。李琰的蛇尾缠着太庙盘龙柱,天灵盖处的狼王内丹已生出獠牙:\"我的好侄儿,且看是你的醉太平烈,还是北疆的烧刀子...\"
话音未落,阿沅突然将青铜鼎掷向空中。鼎中酒瀑浇在斩龙剑上,剑槽游出三百年前酒娘被抽离的命魂。白蛟虚影裹住李承稷,龙爪握住剑柄劈向太阴炼形阵的阵眼。
\"不可!\"
李琰的蛇尾卷住阿沅腰肢,\"阵破之时就是她魂飞魄散...\"利刃破空的清音截断嘶吼,斩龙剑穿透骷髅冠冕的瞬间,十万北狄战魂在酒香中化作杏花雨。
阿沅踉跄着跌进李承稷怀中,后颈鳞片片片剥落。太庙地砖下传来锁链崩断声,十二道龙脉自地底腾起,在天穹结成新的紫微星图。她望着纷扬的杏花轻笑:\"公子可还记得,那年你说要娶个会酿...\"
承天门忽起喧哗,郑骁的玄甲卫抬着百坛\"山河醴\"鱼贯而入。老将军割开酒坛泥封,醇香漫过残破的丹墀:\"按陛下旨意,今日用这喜酒犒赏三军!\"
阿沅的乌发在风中寸寸成雪,眉心血痕却愈发明艳。李承稷解下螭龙玉佩系在她腕间,玉纹触到鳞片的刹那,酒娘的声音自云端传来:\"沅儿本是我的半魄,如今该还她...\"
子规啼破三更时,太庙突然绽放满庭芍药。阿沅的银发转青,耳后鳞纹化作并蒂莲钿。她懵懂睁眼,望见李承稷手中的合衾酒盏映着双龙戏珠:\"娘子可愿共饮这盏醉山河?\"
礼乐声中,十方酒铺的柳树精捧着酒瓮踏云而来。瓮中飘出阿蘅的残魂,小木精发间缀满新开的夜合花:\"姐姐说洞房要设在酒池...\"
红烛高烧时,李承稷望着龙凤喜被上的酒渍。那水痕渐渐凝成白蛟模样,衔着片逆鳞游向阿沅心口。窗外忽落急雨,酒池方向传来清越龙吟,惊得值夜的玄甲卫纷纷按剑。
三日后,新帝携后南巡。龙舟过洞庭时,阿沅忽然将青玉瓶投入水中。漩涡深处浮起水晶宫阙,酒娘的白蛟真身绕着龙舟游弋三周,最终没入云间再不见踪影。
是夜,李承稷在御舟捡到片带血的龙鳞。阿沅正酣睡在侧,腕间螭纹玉佩泛着暖光,仿佛三百年前某个春夜,酒池畔初遇时的月光。
(本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