啁啾,啁啾——
清脆的鸟鸣声将她唤醒,意识逐渐恢复。
眼皮掀开,光线穿过凌乱的发丝射入眼中。
“呃……!”
刚一睁眼,她就痛得差点叫出声。
确切地说,是腰部以下传来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刚动过手术的腿,沉重得无法动弹,连眼皮都感觉肿胀。
她动了动干涩发烫的嘴唇,嗓子像是被利爪划过般嘶哑。
总之,身体状况糟糕透顶。
还不如再去跑那折磨人的七公里……
她吸了口气,呼出的气息滚烫,不知身上的烧退了没有。
昨晚的记忆片段浮现。
纪禹琛不知疲倦,尽管身体虚弱,却仍紧紧抱着她,固执地索取着。
……
之后的事情便没了章法,纪禹琛只是执拗地想要继续。
想到这些,徐凌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回想起来,真是漫长的一夜。
咔哒。
嗯?
咔哒。
这时,一个轻快的声响再次将她疲惫的意识拉回。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裸露的脊背,线条分明,散落着疤痕。
徐凌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只见赤着上身的纪禹琛正蜷在床尾,拨开被子,在给她剪脚趾甲。
“——!”
她猛地想坐起身,腰部却传来一阵剧痛。
这看似平静的晨间景象,让她心里有些不安。
她皱着眉,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苦涩。
“你干什么……”
一个骨架分明的脖颈转了过来,看向这边。
他嘴角爽朗地扬起。
“睡得好吗?”
“……”
徐凌讨厌他这种若无其事的样子,抿紧了嘴唇。
他鼻梁挺直,头发蓬乱,大概从没想过要穿上衣,骨骼线条从被子缝隙间隐约可见。
不知为何,她叹了口气。
阳光洒在他身上,眼前这景象让她觉得有些晃眼,就像很久之前从昏迷中醒来时那样。
被背叛的挣扎感,仿佛已是许久前的事了。
感觉很奇怪。
虽然身体状况很糟,四肢酸痛,但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纪禹琛圆润的后腰上。
“教官,你现在在做什么。”
徐凌语气不明地问道,脚踝微微动了动。
纪禹琛又把她试图缩回的脚抓了回来。
“在剪掉不需要的东西。”
“……”
“饿了吧?”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但比起饥饿,身上各处的疼痛更让她难受。
……
既然这样,昨晚温柔点不是更好吗?
他倒是像没事人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细心地修剪着脚趾甲。
他专注地捏着修剪好的趾甲,又把翘起的皮剪掉,连微微凸起的脚跟都小心翼翼地处理好。
真不明白,明明是把人按住,无情折腾了一夜的人,现在却摆出这副温柔体贴的样子。
徐凌抬手抹了把脸。
“教官……”
昨晚她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靳宪是外国人?
但外国人怎么能进国情院呢?
可单看那……,确实不太像国产的,唉……不过,算了……
徐凌放弃般地摇了摇头。
“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之前关于特保队队长的传闻里,好像听过他是从国外来的。
她的问题让纪禹琛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终于开始对我好奇了?”
“……!”
“睡过之后,就想知道这张脸混了哪里的血?”
“我没有那种奇怪的兴趣——”
“疯过一场之后,觉得现在该轮到互通姓名,了解家底了?”
“……”
“怎么这么看我?”
他这副捉弄人的样子实在可恶。
徐凌正要发火,他却先一步收起笑容,认真回答。
“我的祖父是Russia人。”
纪禹琛低着头,只是摩挲着她的脚趾,语气没什么感情。
Russia……?
不是英圈国家?
这倒是出乎意料。
那头油亮的黑发,轮廓分明的五官再次映入眼帘。
徐凌没多想,顺口说道。
“好神奇,我以前也差点去了Russia。”
“……”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徐凌眨了眨眼,继续说下去。
“我上学的时候练过体操,当时选拔表现好的孩子去Russia集训。那你也会俄语吗?我还背过‘你好’怎么说呢。”
“所以你去了?”
“……没有,去之前,体操、学校,就都不去了,都不去了。”
“这些你丈夫也知道?”
“什么?”
“你好像有过一段想向人炫耀的时光。”
“……!”
她……看起来是那样吗?
她愣愣地摇了摇头。
虽然小时候体操确实练得不错,但这并非她引以为傲的事情。
“为什么不跟丈夫说这些?”
多好啊……
他慢慢抚摸着她小巧的脚背,像自言自语般低声说着。
那不同寻常的触碰让她的心奇怪地发痒。
徐凌将被子又往上拉了拉,盖到脖子。
虽然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袒露心事,但似乎比想象中更容易开口。
“怕说错话。”
“……”
“只想把好的一面展现给他,所以顾虑越来越多。一件件想下去,就会发现,放弃体操、学生时代没朋友、性格不好这些事,最终都会被他知道。我害怕……害怕把自己真实的样子完全展现出来。”
“……”
“所以连一句话都轻易说不出口。我太……”
她望着半空,停顿了一下。
“太绝望了。”
话语不自觉地低沉下去。
纪禹琛没有眨眼地看着她,但她眼神中逐渐流露出的脆弱,本人似乎并未察觉。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动摇。
“教官是不会懂这些的吧?”
徐凌故作轻松地问。
纪禹琛不会懂的,那种因为害怕对方被自己的言行影响,而只能压抑忍耐的心情。
他每天都那样看着她。
说出这番空话的尴尬迟迟袭来。
她挠了挠额头,又把脚缩回被子里。
就在这微妙的沉默蔓延时,一直低着头的徐凌突然想到了什么。
“不过教官肯定也有过,最糟糕的时刻。”
“……!”
“我昨天就知道了,被教官看见了。”
确实,她把以为靳宪死了而拼命崩溃的样子,完完整整地展现在了纪禹琛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在意。
或许是因为自己最深的底牌被赤裸裸地看到了,心里感到不舒服。
这种只有一方暴露出更多弱点的情况让人尴尬,是自尊心在作祟。
一道沉稳的目光悄然投来。
徐凌用被子遮住那些斑驳的痕迹,说道。
“我不喜欢自己看起来那么软弱,所以变得尖锐起来。希望教官也能同样告诉我你的事。”
徐凌相信,只有这样,这段关系才能找到某种平衡,才能继续下去。
对此,纪禹琛完全侧过身对着她,笑得饶有兴味。
“啊——。意思是说,和教官睡了一觉醒来,感觉不太好,昨天丢脸的样子也被看到了,所以为了公平,必须也挖出我的糗事,心情才能好一点——。是这样吗?”
他看似在开玩笑,却一针见血地概括了她的心思。
徐凌脸上发烫,但觉得无谓的否认也不像她的风格,于是干脆地点头:“是的。”
纪禹琛随即笑了起来,拉过她的脚,作势要咬。
“你干什么……!”
“性格这么别扭,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
“不想再看到我难堪的样子了吗?”
“请把嘴巴擦干净……!”
徐凌惊慌地叫道,带着一丝娇嗔。
纪禹琛只是像开玩笑般虚张声势,并没有真的咬下去。
她能感觉到脚底的脉搏在怦怦直跳。
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他那带着深情和热切的眼神,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不喜欢他平静时淡漠疏离,弯起嘴角时却又显得温柔的样子。
“不过很抱歉,让你失望了。”
纪禹琛单手撑着床垫,放松了身体。
“我几乎每一个时刻,都是最糟糕的。”
他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平静地说。
“八岁时父母双亡,十四岁时真正孑然一身。成年后,又被曾经信任追随的人背后捅刀。你想听哪一段?徐凌队员,你来挑一个。”
“……”
“反正都一样糟糕,挑哪个都挺有意思的。”
他面无表情地捏了捏她的后颈。
他的态度始终很轻松,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说一件……”
纪禹琛微微垂下眼帘。
“最糟糕的一天,也是最好的一天。”
对这样的男人来说,称得上“好”的事……
“……是什么?”
徐凌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慌忙快速眨了眨眼,尴尬地摸了摸下巴。
他连父母去世都能平静地说出来,但这件事,她直觉感到,他可能不想说。
然而,一道深沉而晦暗的目光迎了上来。
“结婚那天。”
不知何处,纪禹琛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
像是设置了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