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淮州城内一处隐秘的豪奢宅院,正是周家家主周显贵用来秘密款待贵客的所在。
此刻,暖阁之内,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料和佳肴的混合气息。
主位上,赫然坐着那位两淮盐运司巡检使,“索命判官”李忠。
他面色冷峻,只是端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品着,对满桌的珍馐似乎视而不见。
下手处,师爷满脸堆笑,亲自为李忠斟酒,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更是充满了谄媚与愤恨。
“李大人,高家这般无法无天,私制精盐,公然挑衅朝廷律法,简直是胆大包天!若不严惩,日后岂不是人人效仿?盐市一乱,国库空虚,这可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罪啊!还请李大人明察秋毫,为我等做主,更为朝廷肃清此獠!”
师爷说得声情并茂,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一心为公的忠臣。
李忠听着师爷的控诉,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这三人说得天花乱坠,但他李忠行走江湖、官场多年,岂会轻易被这些言语蒙蔽?
高家私盐?或许有。
但周家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孙明远又为何如此积极?
这里面的门道,恐怕比周显贵说的要复杂得多。
不过,周显贵许诺的那二十万两白银,还有查抄高家可能带来的巨额油水,却是实实在在的诱惑。
李忠此来,为的就是“利”!
至于高家是罪有应得还是被人陷害,与他何干?
他只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功绩”和足够丰厚的回报。
“周员外放心。”
李忠放下茶杯,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感情。
“本官既奉命而来,定会彻查此事,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违法乱纪之徒。”
话虽如此,李忠却并未立刻动手。
他带来的那三十名精锐盐捕,早已化整为零,如同鬼魅般散布在淮州城内外。
他们没有直接冲击高家大宅,而是秘密行动,开始调查高家在外围的那些早已被查封或废弃的产业——旧盐铺、老货栈,甚至暗中接触那些被高家“遣散”的旧伙计、老掌柜。
李忠深知,周显贵和孙明远提供的那些所谓“证据”,多半是经过“修饰”的,不足为凭。
他要的是能够钉死高家的铁证,是他自己人找到的、不容置疑的证据!
他对周显贵和孙明远并非完全相信,高额的贿赂承诺只是让他暂时站在了这一边,先看看情况再说。
若是高家真有天大的把柄被他抓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若是查无实据,或者其中牵扯过深……那他就要掂量掂量这浑水该不该蹚了。
就在李忠的人手暗中活动之际,高瑞安插在城中的眼线也迅速将消息传回了废弃大宅。
“三少爷!”
一名精干的汉子低声禀报。
“我们的人发现,有几拨形迹可疑的外地人,频繁出现在咱们家以前城南的老盐铺和西关的旧货栈附近,还向周围的邻居和一些被遣散的老伙计打听消息,问的都是关于咱们家制盐、运盐的事情。”
高瑞端坐在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听完禀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是李忠的人动手了。”
他低声自语,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
这“索命判官”果然名不虚传,行事倒是雷厉风行,没有被周显贵的花言巧语完全迷惑,知道自己寻找证据。
高瑞心中清楚,李忠的行动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上几分。
这老狐狸,看似稳坐钓鱼台,实则已经撒下了网,开始收拢可能存在的线索。
李忠现在只是在外围试探,一旦让他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哪怕是些许捕风捉影的所谓“证据”,以他的狠辣手段和盐运司的权势,就足以强行给高家定罪。
到那时,就算高瑞手握周申和老绝户的供词,恐怕也难以扭转局面,甚至可能连将证据递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必须抢在他之前!
必须在他找到所谓的“证据”,或者下定决心不顾一切对高家采取强制措施之前,成功地将那盆“脏水”泼出去,泼得满城风雨,泼到李忠不得不心生忌惮!
“传令下去!让徐管家加快动作,务必在明日天亮之前,让那些‘匿名信’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同时,他也暗自思忖,城西郊外王师傅那边的雪盐提炼,也要适时地“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些风声。
但这风声必须巧妙,既要让李忠知道高家确实掌握了这门技术,增加他投鼠忌器的筹码,又不能暴露真正的核心秘密和生产规模。
淮州城,此刻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
明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已是波涛汹涌,杀机四伏。
一边是李忠带着盐运司的精锐,如同潜伏的毒蛇,四处搜寻着猎物。
另一边,高瑞则运筹帷幄,准备掀起一场舆论的风暴,在这绝境之中,撬动整个棋局!
一场无声的较量,已在淮州城的阴影之中,激烈展开。
胜负,或许就在这短短的一两天之内,便可见分晓!
城南,一处早已废弃、蛛网遍结的货运中转小站,院墙斑驳,门扉半掩,透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这里曾是高家不起眼的一处产业,如今更是无人问津。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两道鬼祟的身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潜入了小站之内。
这两人,正是李忠麾下最精锐的两名盐捕。
他们皆是行伍出身,身手矫健,经验老道,此刻换上寻常行商的打扮,仔细扫视着院内的一切。
此行,是李忠亲自下的密令。
孙明远和周显贵提供的线索,加上手下初步探查回报的一些风声,都隐隐指向了这个废弃的小站,声称高家可能利用此地作为秘密转运私盐的据点。
但“索命判官”李忠,又岂是轻易听信他人之言的莽夫?
他深知周家与高家积怨已久,孙明远更是与周家沆瀣一气,他们提供的所谓“证据”,水分必然不少。
“哼,想借本官的刀杀人?”
李忠坐在临时据点的太师椅上,手指摩挲着冰冷的茶杯边缘,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真当本官是三岁孩童不成?”
若真能抓到高家私运的铁证,那自然是意外之喜。
若是陷阱,也能及时抽身,避免被人当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