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了纪家私宅,下车时,老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徐刻躺在纪柏臣的腿上,浑身发抖,紧咬着纪柏臣的手背,那力道恨不得将皮肉都咬下来。
纪柏臣大手托着徐刻的后脑勺,静静地低头看着徐刻,无声的力量流转在掌心中,好一会,徐刻松开了纪柏臣的手,慢腾腾地坐起来。
他看着纪柏臣布满齿痕的手,心疼地摸了摸,徐刻的指腹是凉的,冰的。
纪柏臣攥紧徐刻的手,“没事。”
徐刻盯着纪柏臣的手背看了好久,半晌,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字眼,“对不起……疼不疼?”
“有点。”
“我给你消毒上药。”
徐刻攥着纪柏臣回了私宅,现在天还没暗,管家还在家,看见徐刻和纪柏臣回来,上前两步,这才发现徐刻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今天京城的风很大,风能吹着人走,徐刻单薄的身体在狂风中,仿佛随时都要被卷倒,看的管家心惊肉跳。
管家:“纪总,徐先生,晚上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去做。”
徐刻摇了摇头,说他不吃了。
纪柏臣的眉头紧拧,给管家递了眼神,管家会意,将佣人从别墅里喊了出来。
徐刻给纪柏臣上药,指节不停地在颤,他们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打破这份一触即碎的宁静。窗外下了场毫无预兆的暴雨,打碎了这份安宁。
徐刻缓慢地抬起头,“我想静一静……一个人。”
纪柏臣的眼神很冷。
徐刻又说一遍,“纪柏臣……你让我……静一静。”
纪柏臣呼吸沉沉,“好。”
纪柏臣要求徐刻在纪家私宅静,并且让管家每天把饭菜送到他房间门口,他这段时间不会回家,会给徐刻充足的空间消耗所有的信息量。
他告诉徐刻,半年前飞行的飞行事故,他做了三十一次的模拟降落,飞行成功降落的可能性不超过18%,这是如今唯一的数据。除此之外,庭审时间在下月的月中。
徐刻重重地点头。
纪柏臣走的时候,徐刻就站在楼梯口,他看见Alpha在雨中撑起伞,徐刻大步流星地跑了过去,他追到了别墅门口,喊住了纪柏臣。
隔着将近十米的距离,徐刻的视野被雨水模糊,徐刻喉咙发紧,“纪柏臣,你是不是……”
徐刻准确地说:“喜欢我十二年了?”
纪柏臣步子微顿,滂沱大雨没命地往伞上砸,嘈杂的如鼓点般,纪柏臣的眼神很深,却始终没有给予一个回应。上车后,他隔着车窗,望向站在别墅门口的徐刻。
一贯阴狠凌厉的鹰眸中,眼神复杂。
老陈将车开走了,管家看向徐刻:“徐先生,外面冷,您先进去吧,这么吹要感冒的。”
徐刻僵硬的站了好久,没说话,心里被酸涩堵满,他上了楼,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管家放了碗面在门口,提醒徐刻记得吃。
房间里飘来徐刻淡淡的“嗯”。
徐刻就这么锁着自己,把自己锁了一天一夜,什么也没吃,如果不是管家时不时的去敲门,得到回应确定人还在,他真要踹门冲进去了。
徐刻不吃东西,也不出房间,不停地回想着半年前的飞行事故,他从电脑上找了很多新闻视频,机场现场,Alpha抱着被裹着、血淋淋的孩子来向他讨要说法。
画面一点点地挤进徐刻脑海,所有的记忆如决堤的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崩溃、痛苦、愧疚,想要如Alpha所说去偿还,去以命相抵。
徐刻站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很久。
徐刻被风吹发烧了,大病一场,三十九度多的高烧,管家照顾的他,每天定时定点敲门进来给徐刻喂药,喝粥。
徐刻的嗓子很疼,除了粥,别的都喝不下。
管家什么也不和徐刻多说,喂完药就走,显然是纪柏臣交待过的。
等徐刻烧退了一点,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这一个多星期里,纪柏臣没有给他发过消息,没有回过纪家私宅。
第十天的时候,徐刻给纪柏臣发了消息:【今晚回家吗?】
晚上六点,纪柏臣准时到家。
徐刻主动出了房间,纪柏臣煮了两碗面,徐刻吃面的时候低着头,纪柏臣也不问他,只是静静地吃,气氛安静的有些诡异。
徐刻扒拉着面,“你这段时间……忙吗?”
“……”纪柏臣不回应他。
徐刻又问:“你在和我生气吗?”
“……”Alpha依旧没有回应。
徐刻说,“我这几天想了很多事,不管怎么样,我操作失误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纪柏臣,那天我坐在驾驶舱的时候,我也很害怕……我害怕我见不到你了。飞行坠毁的事故死亡率是100%,没有生还可能。”
纪柏臣:“……”
“我当时甚至都在想,要不要用黑匣子给你留个遗言,后来想了想,整架飞机的乘客都想留遗言,作为罪魁祸首的我又有什么资格留遗言。我就想着……我要是活下来了,我以后就不做机长了。”
“我其实不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我一直都很小心谨慎,但我犯了很低级的错误。我把马赫目标值填错了。纪柏臣……我知道你现在做的一切,是想帮我。但是错了就是错了,我可以承担这个后果。”
徐刻说的眼眶发红,泪珠砸进了面里,被他搅拌一下,味道和七岁时的那碗面一模一样。
徐刻笑着说,“终身禁飞,坐牢,我都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