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来得晚,斋堂没什么人,也没剩多少菜了。好在照江雪不挑,什么都能吃。南初晴看了看,也只捡了两个菜配半碗米饭。
吃过饭,南初晴想约照江雪一起走走逛逛,回头却看到她在打哈欠,想到她一早就醒了,可能现在累了,她便淡淡开口:“回去吧。”
“啊,哦,好。”照江雪困困的,听到南初晴的话连忙点头道:“好的”。
她跟在南初晴后面慢慢走,看着初春细腻的风景,树枝爆出的嫩芽,漫步长着爬山虎的檐廊下,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落在地上,斑斑点点好似星辉,来着凉意的风徐徐吹来,令人无比舒服。可惜路有尽头,工作无涯,照江雪心里吐槽,此等美景,此等风光,真不想那么早回去,又要工作,烦死了。
她想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走在前面的南初晴停下脚,一头撞了上去。
南初晴回头,好笑地看着她。
照江雪摸着被蹭乱的头发,不解地看向她。
“怎么走那么慢?”南初晴问。
她才不跟她走在一起呢!
“刚吃饱,走不动。”照江雪说。
“是吗?”南初晴挑眉,“你们不是有句话叫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吗?”
“呃……”照江雪无语,“饭后走百步能不能活到九十九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一定会得阑尾炎。”
“噗~”南初晴勾唇笑了笑,没继续说下去,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走得极慢,有意等照江雪上来。岂料,照江雪就是死活不愿意走上来,她走得慢,她走得更慢,无奈,南初晴只能回头看她,问:“怎么一直走在后面?”
“一名助理的自我修养。”照江雪立刻接道。
南初晴愣了愣,不明所以。她笑笑,轻轻道:“走上来。”
照江雪不情不愿走到她旁边跟她并排。她们走的很慢,彼此间都不说话。照江雪忽然觉得这条路真远,怎么走都走不到底。她同时也发现了,只要跟南初晴一起,时间就过得非常慢,就好像她现在巴不得长出三条腿,飞快跑到房内,可只有两条腿,也只能慢悠悠的走着。
不懂她心思的南初晴只想慢慢走着,享受在这来之不易的休闲时光里和喜欢的人并排行走的时刻。她多希望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头,这样她就能和照江雪一同一直走下去。
真是神奇,昨天才发觉自己喜欢上对方,今天就希望能够一直跟她呆着一起,似乎只要看到她,心情就会莫名其妙的变好。
她偶尔偷偷瞄了瞄照江雪,又怕被发现,视线很快就从她身上转移。她穿的一直都那么少,还穷,有时候南初晴觉得,带她出门,挺不体面的。
但现在看她穿的洗的发白的卫衣,她觉得,她真是个好姑娘,把传统的美德发挥到极致,现在能做到这么节约的人不多了,像照江雪这样的就该被保护起来。
她的头发很细很密,摸起来应该很柔软。南初晴想象自己的手轻轻摩挲她圆圆的头,耳朵一下就红了。
走过一个转角,便见一小方莲花池,池内空荡荡,只剩几枝残枝,池中央有一只石头龟,大龟上驼着小龟。再往前便是千手千眼观世音、地藏王菩萨、……
南初晴每经过一个殿门,就在心里许下一个愿望,从菩萨保佑我能追到她,到最后的希望菩萨保佑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她本不是迷信的人,此时却希望菩萨真听到自己的话,成全她的一腔相思。
一大段路走下来,南初晴光顾着想怎么跟照江雪聊天了,纯想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眨眼就到房门口,两人还没走近,隔老远就看到江总的秘书,陈秘书。
照江雪顿时有种不安的预感。
果然,陈秘书一看到她们便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明显是冲着她们来的。
照江雪感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紧了紧。
“南总,有时间吗?”陈秘书问,“江总想请您喝杯茶,不知您是否赏脸。”
“江总请自然是要去的。”南初晴谦让了下,“正好我也有事想跟江总谈,劳烦你带一下路。”说罢她看向照江雪,轻声说,“你就先回去吧。”南初晴一眼就看出来了,对方可不是来找她的,而是冲着她的小管家来的。
她怎么可能让照江雪去面对那只老狐狸。
“南总,江总说了,一定要让翁道长一同前来。”陈秘书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
南初晴眼眸一沉,心想要不干脆算了,不去见那老狐狸了,大不了再跟奶奶掰扯,顶多就是再被关进小黑屋,她瞥了照江雪一眼,一想到要那老狐狸要找她,就感觉很不舒服。
而且还叫她“翁道长”,怎么都觉得事情不会太过简单。
陈秘书见两人迟迟不开口,又说道:“江总说了,如果你们愿意来,这次的合同,可以让利百分之五。”
“现在就去。”南初晴脱口道,说完她就后悔了,怎么一下就被工作勾了魂,一想到不仅能签下合同还能得到更多的利润,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随即她又给自己找补,对方只说去就同意,又没有说其他什么,到时要有什么事,拒绝就是了。
陈秘书见状,又看向照江雪,老板都开口了,照江雪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两位跟我来。”陈秘书说着转身,她们就在后面跟着。
南初晴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开口问:“你不勉强吧?”
“嗯?”照江雪不解。
“就这一次。”南初晴说。
照江雪还是不解,她甚至觉得南初晴刚才的犹豫有些不正常,如果不是后面陈秘书说的话,她还以为南初晴不让自己一同去是为了她呢。
她其实已经能猜到江总为什么要请她了,南初晴却是不可能知道的,因此也不可能为了自己拒绝江总,毕竟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江总。
只不过没想到一个拒绝能带来这么多好处,难道这就是资本家口中的“长远目光”?她果然做不成老板。
“下次不会了。”南初晴又说道。
“哦。”照江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来到江总住的庙寓,陈秘书懂事的先出去,只留下她们俩人与江总,江总早已备好茶等候。南初晴也不客气,打声招呼后便在对面坐下。
照江雪在旁边站着,作为一名助理,她觉得自己也应该跟陈秘书出去的,但她也很清楚江总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时候走很不适合,工作上,她又必须离开,她很矛盾。
“翁道长,怎么不坐下?”江总一改昨日的态度,变得和蔼可亲,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照江雪看了看南初晴,得到允许后,才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江总好奇地打量两人,怎么看俩人都不像是朋友关系,从行为上判断更像上下级,但他又觉得奇妙,照大翁这种传奇人物,会给人打工?
照江雪不说话,只默默喝着茶。南初晴很自然的跟江总聊起天,一开始只是聊点工作,后面又谈到市场、投资……他们谈的很投机,照江雪甚至频频从江总的眼神里看到诧异,似乎他并没料到南家的继承人竟如此优秀。
的确,南初晴并不会因为他是长辈就畏畏缩缩,她说话铿锵有力,条理清晰,甚至在许多事情上的见解要超过这只老狐狸,她差的只是时间。她年轻,没经验,假以时日,她会成为一只更出色的狐狸。
俩人聊得投机,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俩人才注意到被晾在一旁许久的照江雪,江总笑道:“抱歉抱歉,以前跟初晴只聊工作上的事情,没想到我跟初晴竟然这么合拍,一下把翁道长给忘了,翁道长不介意吧。”
照江雪笑笑,不说话。
南初晴也很给她面子,她感觉得出来,江总非常尊重照江雪,既然如此,她不可能在这时说照江雪是自己的下属,拆对方的台。
她目光柔和,看向照江雪,也问道:“翁道长不会介意吧?”说罢她笑了下。想起那晚照江雪跟她说,不准叫她翁道长。
“不介意。”照江雪说。她本来困死了,听她们聊天更困,结果硬生生喝茶给喝醒了。
江总说:“翁道长虽然不介意,但我们还是不要一直谈论工作好了。”
南初晴点点头,问:“江爷爷找我们来是?”
江总锐利的眼神扫过照江雪一眼,回眸时脸上又带着温温的笑,他道:“不急不急,先喝茶。”
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感情。不过,南初晴很清楚一点,老家伙这么久不提南城香的事,就是想等她先开口。
“茶就不喝了。”南初晴笑笑,“我这个人比较性子比较急,咱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江爷爷,城香那件事,我替他向您赔不是。”
“诶,年轻人,冲动有一点冲动很正常,再说,我女儿,唉,我也不想说她了。只不过没想到他们居然,哈哈。”江总笑笑,“可惜了,不然我们还能成一家,我可想跟你们南家结成亲家呢,以前就想把我大女儿嫁给你三叔……”
江总猛地停住,看着南初晴又笑了笑,“不提了不提了。”
南初晴心里闪过一丝尴尬,老东西是故意的,提她三叔,无非就是想说他们家都是一货人,又是在提点她,她三叔做的事情,他们家都能原谅,他的女儿还没跟南城香结婚呢,出个轨算什么!
南初晴笑笑,道:“说的也是,可惜了。我还挺欣赏雅玉的,是我们家城香没这个福分。”
江总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他自己的女儿什么样子,他能不清楚。他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差的就是雅玉,偏偏南初晴就说欣赏雅玉,是欣赏她生活混乱还是学习成绩差?南家的小丫头居然敢当面阴阳他,江总心里冷笑,南妖婆教出来的崽子,果然就是小妖婆。
不过,正好,他可以就坡下驴。江总笑笑,道:“雅玉就算了,她都被我宠坏了,说出来也不怕你这小辈笑话我,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她。”说罢,他朝照江雪看了一眼。
照江雪心知肚明,就是不接话。
“儿孙自有儿孙福,江总不必过于担忧。”南初晴说。
“说是这么说,我也是年过半百了,该说的确应该像你说的这样,可我就是放心不下,毕竟这孩子从小被我宠大,我就怕在我死后,她会出什么岔子。要不,你看我怎么每年都得来寺庙。”江总露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又看了照江雪一眼。
你来寺庙不是为了求个心理安慰,而是来给女儿祈求平安的?南初晴在心里冷笑,这话鬼才信。
“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南初晴说。
江总不语,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表情,眼睛却死死盯着照江雪,仿佛在说,今天你不给我个答复,别想离开这里。
她喝了口茶,也瞥了照江雪一眼,懂了,原来如此。
要不干脆做个顺水人情?但是照江雪好像,不怎么情愿的样子。不过看江总的样子,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南初晴有些担忧,屋里只有她们三个人,门外又是江总的人,虽说不至于发生人身危险,但谁知道呢?那些长辈们那些肮脏事,她也是知道不少的。
“江爷爷怎么老是看着她,怎么,难道她能解决您的问题?”南初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也的确不知照江雪有何本领,让江总如此笃定。
江总却也露出诧异的表情,看向南初晴,“怎么,初晴不知道?”
南初晴摇摇头。
“翁道长……”
不等他说完,照江雪淡淡开口:“你想知道什么?”
江总温温笑了,和蔼可亲地说:“也就是平常父母们关心自家子女的问题,就像婚姻大事啊,身体状况啊,有无什么困难啊这些。”
“知道了。”照江雪说,“姓名性别,生辰八字说一下。”
江总一一告知,照江雪点点头,随即拿出手机,掰开黑色手机壳,从里面倒出五枚铜钱,在手心里掂了掂,接着往桌上轻轻一扔,看了一下,心中了然。
“给你写下来还是?”照江雪问。
江总心中闪过一丝怵意,这个人虽然看着他,却又不像看着他。她的眼睛清得发亮,眼里没有一丝惧意,也没有情感,更没有欲望,好似那些坐在大殿里的金身佛像,眼虽无明,却直射人心。
但江总可不是吃素的,他毕竟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哪会怕一个小小的道士,怵感仅一闪便过,他依旧温和地笑着,道:“请帮我写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