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菀菀没想到她拜别太后出宫，只是在路上掀了个车帘，就能看到宋家人。
宋铁柱和宋狗娃那两张脸，她记忆犹新。
她辛苦教养长大的孩子，却毫不犹豫地背刺她。
他们对着孟婉的牌位喊母亲，满是孺慕，对她却一口一个冒牌货、贱人。
全然忘了到底是因为谁，他们才有了那一切。
是她父亲扶持宋临，是她与长姐教养宋小翠和宋小妹，宋家住着的宅子、金山银山，都是她陆家和平王府的东西！
即使是与人通奸的大驸马，当年都是因为她与大公主的关系才去帮宋临全家赚钱经商。
宋大哥一家成了皇商，长子继承家业，尚了公主；宋小翠获封县主，前呼后拥；宋小妹嫁入侯门，日子滋润；宋父宋母做着临安侯府的老太爷老封君，儿孙绕膝尽享天伦；那两个过继来的白眼狼更不用说，被她悉心教养着，是满京城首屈一指的才俊。
可最后这些靠着她锦衣玉食、荣光满身的宋家人，却从未承认过她的付出。
他们将她踩进了泥里。
陆菀菀忽然想着，若叫他们醒悟了前世记忆，或者也重生，也许会很有意思。
只有曾经拥有过，才能深刻体会到失去的痛苦。
前世她临死前可送了宋家一份大礼，或许能送他们也重生回来？
……
三日后，殿试结果出来了。
宋临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高声宣旨的太监。
探花？
“不！不可能！”他根本不信，“我怎么会是探花？我怎么会是探花！”
他明明该是状元！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他喃喃自语时，余光正好瞥见前方廊下的陆太傅，顿时灵光一闪。
是陆菀菀！
是陆菀菀记恨他拒婚，想要拿他的前程来拿捏威胁他，这次……本属于他的状元之位给了段知行，就是她的警告。
毒妇！蠢妇！
她到底知不知道状元之位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本能一入朝就官居六品，爬得更快，他明明该有更高的起步、更荣耀的头衔，现在，一切都为旁人做了嫁衣！
他目光几乎是愤恨地看着身边的状元段知行。
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一愣。
好恶毒的眼神！
他后退一步，皱眉问：“宋兄有事？”
宋临冷笑一声：“一个不是凭真本事拿到的状元之位，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段知行面色微顿。
他隐约猜到了永光帝点自己为状元的意思，并非自己文采出众，而是两国邦交不容有失。
他惭愧起来：“宋兄说的是，我的确……受之有愧。”
“你承认了！”宋临冷笑一声，“不知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叫你归顺，但你记着，今日我并非输给你，我并非逊色于你！来日，我一定能比你走得更高更远！”
段知行皱眉深思，他给了我什么好处？
“好处……也许是授官六品吧。”
这话戳到了宋临的痛处，他狠狠剜了段知行一眼，拂袖离开。
段知行叹了口气。
皇帝要这么做，他怎么拒绝得了呢。
他脚步沉重地跟着离开。
旁观一切的榜眼萧衡：“……”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怪里怪气的。
但马上要打马游街，他只能与一众进士都在内监的引路下向外走去。
宋临浑浑噩噩地出宫，打马游街也没了精神，满街的热闹都是百姓的，他只觉得吵闹。
但这并没有影响百姓们的热情，香囊荷包一个个往他们身上砸——因为这一届的前三甲都出人意料的年轻俊逸。
“探花是我儿子！探花是我儿子！”宋母激动地站在人群里，不错眼地看着马上的宋临。
宋父有些失落：“不是说状元吗……”
“你懂什么，探花才好听呢！”
宋大嫂也与有荣焉：“戏文里可都说探花郎长得最俊美呢，说不定是圣上看咱老二长得最俊，才叫他当探花嘞！”
“二叔！二叔！”
“我二叔是探花！”
满街百姓的热闹都比不上宋家人的激动。
“不过这探花郎怎么一脸不高兴啊？是生性不爱笑吗。”
陆菀菀与大公主坐在酒楼雅间，看着下方的进士们，重点欣赏着宋临精彩的脸色。
前世他的殿试文章观点没有那么激进，更多偏向中庸，加上有二皇子提前举荐和陆太傅女婿的光环，叫永光帝印象深刻，殿试这才成人之美，点他做了状元。
可重生回来知道一年后大楚北齐便交战的宋临，自然会以为自己摸透了永光帝想要开战的心思，选择迎合上意。
她听陆太傅提起过宋临的文章，其中言语激进而煽动性极强，偏偏还很有道理——有道理的不像他写出来的。
陆菀菀冷笑一声。
前世两国交战之际，边关忽然流传起一篇文章，其内容犀利、措辞激昂直指北齐，深查后才发现那文章竟是一个卖豆腐的姑娘所写。
彼时宋临十分不齿于那姑娘“身份低微又不安于室”，她以为他是因为政见不同才厌屋及乌，没想到……重生回来，他却照搬照抄了人家的文章。
好在他因此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他自己看不上的探花。
不过那文章在两国交战后出现得合时宜，在这时候把北齐骂得狗血喷头……怕是要遭祸吧。
陆菀菀想起了三皇子，他对北齐感情可深得很呢。
“这状元长得虽没有榜眼和探花俊，一身气质却很是温和。”大公主笑道。
“是比大驸马好看许多，不如你休了驸马，招了俊美状元郎？”
“说什么呢！”大公主轻瞪她一眼，“你最近怎么老在我这里上驸马的眼药？”
“我觉得他不像好人，可能会偷腥。”
陆菀菀倒是想直接告诉大公主真相，可谁叫大公主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她只能先吹吹耳边风，顺便等那奸生子落地。
大公主脾气好，倒是没生气，只是温声细语地与陆菀菀说着驸马的好。
她们一边聊着，一边看着下头，就见宋临忽然被一个鸡蛋砸中。
鸡蛋在他坚硬的脑壳下应声而碎，蛋液渐渐浸湿了他额前发丝，流在了脸上。
喧闹的大街上有一瞬间诡异又默契的安静。
也因此，那道口音不正的唾骂声更加清晰：“无耻小人卑鄙！敢怂恿父皇攻打北齐，你！猪狗不如！狼狈为奸！小肚鸡肠！鼠目寸光！”
顺着这道声音看去，一个极具异域风情的美少年正义愤填膺地站在对面楼上，手里拿着一筐鸡蛋一筐菜，对宋临骂得很脏。
陆菀菀笑了。
她猜到三皇子会攻击宋临，但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还是在打马游街这种足以载入史册的时候。
当着日后的同僚和百姓的面丢了大人，以后宋临还抬得起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