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侧头仔细打量了沈君茹一番,“沈老师今年有二十了吗?”
沈君茹摇摇头,“十九了,明年二十。”
黄婉贞笑着道:“正是读书的好时候。你之前不是说,考上过大学,你家没让你去上吗?”
沈君茹放下筷子,失落道:“是啊,当时不知道上学的好,我要是多坚持一下就好了。”
黄婉贞帮她倒了杯水,“现在坚持也不晚啊。”
沈君茹失落的拿起水,喝了一口,“如果要是违背祖母的意愿,家里很可能不会出钱供我读书,大学费用很贵的。”
黄婉贞好奇道:“你没有积蓄吗?或者是值钱的首饰或物件?你那怀表看起来不便宜,卖掉的话,应该足够你一年的学费了。”
沈君茹眼睛一亮,“那怀表买的时候,要二千多块呢。”
黄婉贞侧身看着她道:“还是的啊,你完全不用为学费担心。”
上一秒精神抖擞的沈君茹,下一秒又委顿下去,“可是我有点害怕,你不知道,我奶奶就像那戏文里的老太君,独断专横的很,连我爸都不敢忤逆她。”
黄婉贞不相信的摇摇头,“你爸不忤逆她,是因为,你爸是她的亲儿子,她不会让亲儿子受委屈。”
“你想想,你奶奶有没有阻止你爸读书?”
沈君茹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有,不但没阻止我爸他们读书,听我爸说,小时候我奶还花大价钱请了个举人,上门教他们呢。”
怔忡了一会儿,她接着说道,“现下,我爸在教育局工作,每年都会响应捐款之类的,我奶总是眼都不眨的给我爸出。”
黄婉贞又问,“那你妈呢?有工作吗?”
沈君茹点头,“我妈是苏省人,以前是苏省一家女中的副校长,现在是慕贞女中的国文老师。”
“不过,可能也干不了多久了,我奶奶不想让她出去工作,话里话外总是嫌弃她,她每天下班回来,还要去伺候我奶奶,晚上给学生批改作业,十一点多才能睡,早上五点多起来,给我爷奶做饭。”
“前段时间,她跟我姑姑哭,说她太累了。我姑姑劝她辞了工作,安心在家伺候我爷奶。”
黄婉贞嘴角牵起一抹嘲讽的笑,立马又掩了下去。
“哎!我就不明白了,你爷奶养大了你爸,又没养大你妈,为啥不是你爸伺候他们,偏偏让你妈伺候啊。”
沈君茹脱口而出,“我爸赚的多,我妈赚的少,我爷奶需要人伺候,只能我妈辞职了。”
黄婉贞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继续问道,“你家那么多下人,还不够伺候你爷奶的吗?非常使唤你妈妈?”
沈君茹有些迟疑道,“这,我奶说下人伺候不尽心。”
黄婉贞看沈君茹懵懂的样子,无奈叹了口气,“你三哥不是在约翰氏医院当医生吗?你真应该去里面当几天志愿者。”
“啊?”沈君茹满脸疑惑,“怎么说到志愿者去了?”
黄婉贞语重心长道:“你去伺候伺候医院里的病患,就知道伺候老人多难了,也不至于一张口就站在你爸爸那边。”
“几千年过去了,女人的地位还是比男人低,那是因为,男人偏向男人,而女人偏向的也是男人。”
“婆婆虽然是女人,但她们是男人的妈,当然不会帮着儿媳,提升儿媳的家庭地位。女儿虽然也是女人,但却是爸爸的小棉袄,对爸爸有着崇拜和敬畏,很容易忽视妈妈的付出,因为妈妈的付出太常见,太容易得到了。”
“可能我说的这话,妈妈也不认同,她们从小就被灌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思想,实际上,她们也是偏向男人的。”
沈君茹茫然的看向黄婉贞,“你在说什么啊,让我听了心慌,想迫切干点什么。”
黄婉贞无所谓的耸耸肩,“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
沈君茹烦躁的搓搓手指,“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
“从小就是,长辈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希望把他们让我做的事做好,这样他们就会喜欢我,夸奖我。”
黄婉贞笑着建议道,“那就先去当一天医院志愿者,体验一下伺候人的生活。”
沈君茹左手攥成拳,给自己鼓劲儿,“行,反正也就一天,不论怎么样,闭着眼也能闯过去。”
黄婉贞笑话她,“不用闭着眼,医院没那么可怕。”
沈君茹撇嘴,明显不信她,“我可是听我三哥说过,那里是怎么给人做手术的,都是把肚子破开,手往肚子里找东西,找到了,用刀子割下来。”
“呕——,不说了,不说了,吃饭。”
黄婉贞看她那难受劲儿,连忙给她顺了顺背,“没事,你又进不了手术室,看不到那些。”
沈君茹“嗯嗯”两声,随后说道:“这周日,我就去,提前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上我家扑个空。”
两人吃了饭,又逛去了鞋店,黄婉贞迫不及待的试穿了几双皮鞋,因为脚还没完全恢复,不能穿高跟鞋,只好选了双平底皮鞋。
轮到沈君茹了,黄婉贞指着一双细高跟的,“这双好看,显得你腿又直又长。”
沈君茹一下子羞红了脸,难为情的瞥了眼不远处的伙计,“瞎说什么呢。”
结账的时候,黄婉贞随口问道,“你们老板今儿个来没来?”
穿着中山装的男子点头道,“我就是,您哪里不满意,尽管跟我说。”
黄婉贞认真提起了建议,“老板,你们店卖女士皮鞋,应该请个女服务员,像我们这种旧式女子,虽然也想买皮鞋,但被那男服务员看了脚,心里挺不舒服的。”
“体验这么不好,我都不想来第二次了。”
这个时代,稍微干净体面点的工作,全是属于男人的,女人只能接一些洗衣服,做佣人的活计。
黄婉贞希望老板能招一些女员工,哪怕是一个,她也是乐意看到的。
多一个女员工,可能八大胡同就会少一个早死的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