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景春如往常一样在回春林照例洗了草药,他熟练地将草药放入水中轻轻搅动,仔细地去除每一片叶子上的污垢与杂质。
待洗净之后,又与一名伙计一同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草药摘下叶子、根茎等部位,再均匀地铺开在一个个篮筐之中,然后放置于阳光下晾晒,使其慢慢变干。
等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刘掌柜便叫景春和副掌柜一起去城门口接药材了。景春期待了好几日,高高兴兴的应下来了。
景春心里也很明白,整日的摘洗处理药材也无甚效果,齐国安的本意是让他在采摘草药的同时记住各类草药,并且熟悉对应的最佳采摘方法。
而且,齐国安还特意嘱托过刘掌柜,让景春熟悉熟悉药铺的流程等规章制度,从小累积经验,以后若真是继承了他那三间医馆药铺,也不至于因为不熟悉,而被下面的人随意诓骗了去。
景春兴奋地欢呼一声,声音响彻整个房间。洗了两个多月的药材,终于可以出去溜达,好好放松一下了。他兴冲冲的要和副掌柜出发去了城门,因城门离桂叶胡同较远,副掌柜便一早就让几个小厮拉了几辆推车,又套了驴子先去城门口等了。
此刻正要自己骑着马,带着景春一块儿去。刘掌柜本来前一天还和齐国安担忧:“三公子向来身体孱弱,这次突然要骑马前去,会不会不太受得住?”
齐国安却一脸轻松的样子:“这快一年,他这身子也已经调回来一大半了,无妨的。他性子有时候太静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叫副掌柜骑马溜达溜达带他出去玩也好,叫刘富几个先去城门口接应也就是了。”
听到这番话后,刘掌柜心中的顾虑稍稍减轻,也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东家这宝贝徒弟,还是谨慎些好。
景春是第一次骑马,以前还从未骑过马呢。他被副掌柜小心翼翼地抱上马背。景春坐稳之后难以抑制的喜悦瞬间涌上心头,忍不住高兴的惊呼一声。
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景春下方的街道,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无比。原本熟悉的街巷此刻看起来竟别有一番景象,好像可以看到好多东西!刘掌柜轻盈地一跃,稳稳地落在马背上,轻轻“驾”了一声,那马儿便顺从地迈开步伐,缓缓前行起来。
刚要走出去,忽然传来一个低沉而沉稳的声音:“等等,我来,我来!”
两人闻声回头望去,原来是齐国安。此时的齐国安正快步走向他们,和副掌柜说道:“你去骑另一匹马,你先过去,不必等我们,我来骑这匹。”
说罢,便和那副掌柜换了一番,待齐国安翻身上马后,他一把将景春紧紧地搂进怀中。由于动作略显粗鲁,景春被摇晃得左摇右晃,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激动的心情。
齐国安那沉稳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坐稳了。”
这一路上,他就像一只充满好奇心的小松鼠一般,那颗小脑袋不停地转动着,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一会儿瞅瞅左边的店铺,有店家正在吆喝着招呼着客人,空气中充满了热闹的烟火气;一会儿又瞧瞧右边来来往往的行人身上,有人在买猪肉,有人在编织草席......他一边看着,嘴里还不时发出惊叹之声。
齐国安看他望得高兴,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微微翘起,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他微笑着开口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啊?”
贺景春忙不迭地点头应道,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满含欢喜之色,忽而抬头看着他:“师父,您今天不是说要在府上专心撰写医书嘛,怎么过来了?莫不是接药材这事需要您出面?”
毕竟按照原计划,齐国安今天应该是足不出户,埋头于书卷之中才是。
齐国安闻言,先是斜睨了他一眼,然后轻哼一声,故作严肃地说道:“今日你第一次来看人家如何接送药材的,为师怕你傻傻的不知道,万一闹出笑话可怎么办?那岂不是给我丢脸。”
说完这话,他心里其实暗自好笑,觉得自己找的这个借口倒也还算说得过去。
而此时坐在马背上的贺景春,则感受着来自背后齐国安身体传来的温暖,这种感觉让他感到无比安心和舒适。不知怎的,他忽然伸出两只小手,轻轻地抚摸起齐国安下巴处那略显扎手的胡茬来。
一边摸,还一边乐呵呵地笑个不停:“师父对我最好了!”看到徒儿这般天真的样子,齐国安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不过,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胯下的马儿前行的速度,尽量走得平稳一些,生怕一不小心把贺景春颠得难受。不然到时候必定双腿发软不说,自己还得费好大一番力气去把他从马背上抱下来。
好不容易到了城门口,日头已经很足了。此时,阳光正好洒在城墙之上,泛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
远远望去,景春瞧见了几辆刘掌柜一早派出去的推车,副掌柜也早就到了。再往近一些看,那辆装载着满满当当药材的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那里。几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正忙碌地搬运着车上的草药。
景春看到这幅景象,也和齐国安开口,要下去一起搬草药和药材,齐国安想了想,自己本就是让他来锻炼的,便也允了。
齐国安下了马之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将景春从马背上轻轻地抱了下来后,便笑着看着他的小景春也有模有样地学起了他们干活时的姿势,开始吭哧吭哧地搬起东西来。虽然动作稍显生疏,但那份认真劲儿是齐国安所喜欢的,算起来,他也算不娇生惯养的,不像其他为官子弟怕苦怕累的,这样挺好。
几个伙计身强力壮,又很有经验,药材和草药很快就被装好了,他们早就搬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不断滑落,浸湿了他们的衣衫。
齐国安笑眯眯的走上前,拿出了一串铜板,逐个分给了大家,又拿出银子递给了副掌柜:“等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请大家伙儿去附近的茶馆喝碗茶,解解渴、歇歇脚。”
齐国安挥了挥手让他们先回去了。
伙计们见状,纷纷喜笑颜开地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从齐国安手中接过铜板,副掌柜也笑着接过银钱。一开始他心里还有些纳闷,暗自思忖着东家此番亲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来这吗?可万万没想到,原来东家只是专程陪着那个小孩子一同过来罢了。
靠城门近的地方通常都都是有茶摊的,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东家正在茶摊买了碗茶给那孩子喝,还掏出手帕给他仔仔细细的擦汗,动作细致入微。自始至终,东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仿佛遇到了世间最开心的事情一般。
听掌柜的说,那是东家收的徒弟,疼爱得紧,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齐国安在茶摊上等景春休息了会,才笑眯眯的对他道:“走吧,回去吧。”说着,又一次把景春轻轻抱起,并稳稳当当地放在马背上。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先是一声清脆而嘹亮的“驾”字,紧接着便是一道响彻透顶的挥鞭声,犹如鞭炮一样,瞬间打破了四周原有的宁静,把景春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他胯下原本温顺安静的马儿也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猛地扬起前蹄,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然后便如离弦之箭般直直地向前狂奔而去。
事情发生在刹那间,让人猝不及防。齐国安心头猛地一跳,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匹原本温顺的马像是受到了极度惊吓一般,直直的向前狂奔而去,与之传来的是景春惊恐的叫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心脏狂跳不止,想也不想便朝着前方猛冲过去,并扯着嗓子大声呼喊:“春儿!”
而此时,前方骑着匹马的主人听到了一声让他熟悉的声音,又看到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惊声尖叫的被马儿拉扯着往前跑。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当下就断定是自己的挥鞭声太大声吓到了马。
容不得再多思考半分,他迅速调整身姿,双腿紧紧夹住胯下,便骑着马往前迎上去,眼看着两匹马就要擦肩而过之际,他身形一闪,如同矫健的飞燕一般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了景春所骑乘的那匹马背上。
紧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把死死抓住了那条不断抖动的缰绳。由于事发突然且场面混乱不堪,道路两旁的行人们早就被吓得纷纷四散奔逃,唯恐避之不及。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路,一边冲着景春高声喊道:“抓紧!千万不要松手!”一边深吸一口气,猛然发力将手中的缰绳高高扬起。随着他的一声怒喝,那匹受惊的骏马先是仰头长嘶一声,随后前蹄高高抬起,整个身子向后倾斜,终于在经过一番激烈挣扎后缓缓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