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起身后,各房的长辈们也都给了见面礼。
刚才说笑的那位妇人是叶大爷的夫人李氏,她长得漂亮,一双眼睛清丽似水,眉眼间带了几分泼辣,管家十分厉害。
今日喜事即将临门,她穿着打扮也是隆重些,穿着天青彩绣蝴蝶玫瑰亮缎袄子,梳了个分心鬓,戴了支镂空玫瑰羊脂玉,插了个鎏银镂空镶珠满绿冠,耳边戴了对南海小珠的耳坠。
李氏生了一女二子,在叶家地位很稳当。她的大女儿叶芯已经出嫁两年了。过阵子要成亲的是她的大儿子,也就是景春的大表哥叶节,她近日忙着和叶老夫人商议宴请的名单。
在一旁的叶二夫人刘氏长得较为温婉老实,她也笑着给景春一个小匣子。刘氏穿着很是简单,梳了一个小小的垂云鬓,只带了几朵菱形重瓣金头花,戴了粉色金针耳珠的耳饰,穿着一身鹅黄色蝶恋花暗纹对襟小袄,又搭着一身浅青色柿柿如意缂丝马面裙。
刘氏在叶家生了一女一子,在叶家也是很说的上话的,常协助着和李氏一起管家。
大夫人在来的路上早就和景春说了个大概,他便也不会认错人。
一家子开了饭,叶老夫人示意两个儿媳不用伺候早饭:“今日难得瑶儿和春哥儿回来,大家一起吃个热闹饭才是。”
李氏应诺,出去叫人摆了饭,一群人就先坐了下来,叶老夫人就拉着叶氏的手和她拉起家常:“今日节儿他们几个去阮家催妆去了,等傍晚就会回来,明日阮家二姑娘的乳母就会来这安床布置了。你和春儿这几日也去看看热闹去。”
说着,叶老夫人又把目光转向一旁正在发呆的景春,伸手招呼他到自己身旁坐下,并慈爱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满脸欢喜地笑道:“你大哥哥他们几个等晚上回来就说好了要一块儿带你去看夜市。我家春哥儿长得好看,这几日就打扮得好看些,也好沾沾喜气。”
景春乖乖的点头应诺了。
一家子说话间,丫头们摆了早饭过来,在中间摆了藕粉莲子粥,又端来了单笼金乳酥、酸溜白菜心、糟银鱼、豆腐皮包子,还有一盘清蒸冬瓜片。
景春看见有一碟香喷喷的糟银鱼,顿时两眼放光,其他菜就象征性的夹了一次意思了一下,然后高高兴兴地只夹了这盘吃去。
叶大爷看见了,便笑眯眯的把那那盘糟银鱼推到了景春面前,景春嘴上说着“这样不妥吧,还是大家一同分享才好。”之类的客气话,但手上的动作可一点儿都没放慢,依旧是接二连三地把银鱼送进自己口中。
其他人一个个的都强忍着笑意,却也没人会说他什么。这场景着实有些滑稽可爱。
李氏笑着吩咐身边的小丫鬟道:“快去小厨房再端一盘糟银鱼过来。”
突然有一个脸生的小丫头这时候进来了。
叶老夫人看到了,皱了皱眉让她回去:“要是她还想不明白,这几日也就不必前来请安了。你们照常把饭菜送去就是。况且她姨母表弟好不容易回来,竟然都不肯露面见一见成何体统?你且去说了,再让她好好想就是。”
说完,叶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那丫头屈身后回去了。
叶氏闻言就问了一嘴。此时,叶老夫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大快朵颐的景春。
只见景春刚刚夹完面前盘子里的鱼,又将筷子伸向另一盘新端上来的糟银鱼,吃得不亦乐乎。
叶老夫人见状,倒也毫不避讳,轻叹了口气:“芳姐儿去年及笄,我们本给她说了门亲事,她不同意,这几日正闹着呢。”
叶氏便问刘氏:“是谁家的?”
刘氏苦笑道:“香河的王家,那家的家主是个举人,生了三个儿子,芳姐儿说的是他家老二,去年刚考了秀才,又过了科考。”
“那家的主母偏疼她那二儿子,家里又有良田铺子,按说,咱们芳姐儿要是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去,往后也是只有享福的。只是......”刘氏欲言又止。
景春听到这,就知道自己该吃完了。便起身用豆沙水漱了口,行了个礼回去住的地方看书去了。
到了晚上,景春早就打扮了一番,去了绣安堂。
几个哥哥早就从阮家回来了,此刻,二少爷叶荣正在和叶老夫人描述今天的事:“今日我们去了阮家,大哥不知怎的,心心念念着要去看看那二小姐。谁曾想,差点被阮老爷发现了,吓得我和三弟赶紧就把他拽回来了。”
叶老夫人听到这话就笑他:“日后可有你看的时候,那么着急做甚。”话音刚落,屋内已是笑声一片。
屋子里正笑着,有丫头说表少爷来了。叶老夫人一听,赶忙吩咐身边的几个孙子:“等会儿你们可得陪着表弟好好逛逛夜市,莫要玩得太过尽兴忘了时辰,记得早些回来。顺道去咱家铺子给他挑几样好东西。”
说着就把一个荷包给了三少爷叶英。叶英笑眯眯的接下了,然而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被他祖母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脑袋:“可不许昧下,要全花了才是。”
叶英听了这话脸上就挂不住:“祖母,瞧您这话说的……孙儿哪敢呀!”
叶荣早就按耐不住了,起身去把景春拉了过来,景春笑着喊了句“哥哥好”,便看了眼叶氏,叶氏便笑着提醒他:“这是你二哥哥,许久不见,倒是忘了不成。”
叶英的长相中带了点稚气,圆圆的脸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正满脸笑容地伸出手来,轻轻地捏住了对方得脸颊:“哎呦,今日穿的好看,等下三哥几个就带你出去好好玩一番。”
景春也不知道这是谁,除了叶节长得像个大人样认得出来,其他两个哥儿看起来几乎一样大,看脸又分辨不太出来,他是真看不出来。
他忽然瞥见一旁的叶氏正悄悄地朝自己竖起三根手指。他瞬间心领神会,也傻呵呵的笑起来:“许久不见三哥哥了,我在家里也总十分想着。”
看到叶氏偷偷给景春比手势,叶老夫人就觉得有些不对,她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叶氏。景春以前也是来过几次的,六岁那年夏天又来了一次叶家,叶氏怎么突然就这样做了。
五月初八一大早,阮家就派了姑娘的贴身嬷嬷来安床了。成亲前女方家是要派人来安床的,这府里不熟悉的,怕姑娘嫁过来不习惯,要按着姑娘的喜好来布置院子。
叶节十八成亲,这几日除了在商铺酒楼忙着问账和处理事情,剩下的时间便和几个兄弟一起去玩了。叶荣一直撺掇着自己带着春哥儿一起去河里划船,又去了清安寺看猴子。
景春这几天日日跟着哥哥们出去玩,玩的不亦乐乎的,连书都忘到九云霄外了。
随着日子逐渐接近,与叶家往来的人家开始多了起来,有些来送礼,有些是提前几天到的,叶家便安排了厢房。到了五月十七这一日,贺大爷毫无征兆的来了。
叶老夫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让人送来的一尊用红檀木雕的送子观音和礼金微微点头。
叶氏坐在炕上,微微侧耳倾听着听着陈妈妈和自己说话:“大爷今儿个刚到府上,就去转了一圈了咱们叶家的铺子,又去找了大老爷,问他铺子上的事,说是有事找大老爷帮衬。”
叶氏嘴角一冷,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往日里,他找大哥和二哥拿着我的名义往他们那拿了多少银子只当我不知道。现如今居然还有脸皮子求我哥哥们出手帮衬于他?”
陈妈妈替她捏着肩膀,同时压低声音宽慰道:“大老爷特意派人过来给奴婢传了句话儿,叫大夫人您只管放宽心便是,他知道怎么做。”
说完,陈妈妈又有些愤愤不平,不好直接说什么,只得拐着个弯和叶氏说起话来:“奴婢原还估摸着大爷这次怕是不会来了呢。”
叶氏听闻此言,面色愈发阴沉下来,她重重的把白瓷冰纹碗搁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你以为他真是来祝节哥儿成亲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