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的手指几乎要嵌入固定环的金属凹槽中。
避难所的地板倾斜得越来越厉害，冷藏柜里的器械在失重状态下漂浮碰撞，发出零星的脆响。
他透过观察窗的裂缝向外望去，月光下的冰盖边缘正缓缓抬升，腾起的冰雾如同无数透明的幽灵在空中游荡。
“反重力引擎过载了！”
陆云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抓住墙边的金属支架，腕间的冰晶玫瑰忽明忽暗地闪烁，蓝光映得她苍白的脸近乎透明。
江天野蜷缩在角落，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主控台冒烟的数据屏，干裂的嘴唇喃喃道：“能量导管失控……地壳支撑不住了……”
避难所突然剧烈震颤。
林寒的后背重重撞在舱壁上，战术目镜的夜视模式自动开启。
他看到冰盖下方的岩层正被无形的力量撕裂，暗红色的液态物质如血液般从裂缝中渗出，又在低温中迅速凝固成尖锐的硅晶簇。
“抓住门框！”
林寒冲过去拽住陆云漪的手臂。
她的指尖冰凉，皮肤下隐约流动的金色纹路已褪至手腕，但呼吸间仍带着灼热的雾气。
江天野挣扎着爬向控制台，布满冻疮的手掌拍下紧急制动按钮。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后，避难所的倾斜暂时停住，但穹顶的裂缝仍在扩大。
陆云漪突然指向窗外：“他们在用钻机抽取地核能量！”
透过冰雾的间隙，隐约可见数公里外的冰原上，十几台重型钻探机正将机械臂刺入冰层。
钻头喷出的蓝紫色火焰融化万年冻土，能量导管如巨蟒般扭动着伸向地底。
每台钻机后方都跟着装甲车队，车顶的探照灯扫过之处，冰面反射出诡异的金属光泽。
江天野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冷笑：“那帮蠢货……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唤醒什么……”
老人颤抖着从防护服内袋掏出一枚老式怀表，表链上缠着一朵冰晶玫瑰的残瓣，“二十年前，小满的遗骸结晶就是被这种能量反噬的……”
话音未落，整片冰盖突然发出雷鸣般的轰鸣。
悬浮的避难所开始加速上升，失重感让三人的胃部一阵翻腾。
林寒抓住陆云漪的手腕将她按在固定座椅上，自己则扑到观察窗前。
下方原本坚实的冰原此刻如同破碎的镜面，无数裂缝中涌出暗金色液体，接触空气后迅速膨胀成蜂窝状的金属泡沫。
“是青铜瘟疫的变异体！”
陆云漪的瞳孔收缩。
那些泡沫破裂后溅出的黏液落在钻机上，装甲板立刻腐蚀出拳头大的窟窿。
失控的钻探机接二连三爆炸，火光中隐约传来人类的惨叫声。
江天野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沫里夹杂着细小的金属颗粒。
他抓住林寒的肩甲，指甲几乎掐进防弹纤维：“必须毁掉主能量节点……就在我们正下方三百米……”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避难所地板突然透出幽蓝光芒。
林寒掀开通风盖板，看到冰层深处埋着直径超过十米的环形装置，表面布满与黑塔相同的纹路。
装置中央悬浮着一颗棱柱形晶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地核能量。
“那是反重力核心！”
陆云漪的腕间蓝光暴涨，冰晶玫瑰突然脱离皮肤悬浮而起，“我的基因序列能干扰它……”
林寒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你会被吸干！”
但已经来不及了。
玫瑰化作一道流光穿透地板，径直飞向棱柱晶体。
陆云漪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皮肤下的金色纹路如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蛛网状的裂痕从脖颈向胸口蔓延。
晶体在接触到玫瑰的瞬间迸发出刺目强光。整片冰盖的上升速度骤减，林寒趁机拽起江天野冲向逃生舱。
老人却挣脱他的手，从实验台底层抽出一支密封的金属管：“带她走！这是最后的稳定剂……”
“要死一起死！”
林寒的怒吼被新一轮爆炸声淹没。悬浮的冰盖开始解体，巨大的冰块如陨石般砸向地面。
江天野将金属管塞进他手中，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着决绝的光：“小满的数据芯片在管子里……告诉零点公社的人……”
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
避难所东侧舱壁被飞溅的硅晶簇击穿，裹挟着金属泡沫的寒风灌入室内。
陆云漪突然抓住林寒的胳膊，冰晶玫瑰不知何时已回到她掌心，只是光芒黯淡了许多：“能量场在重组……往西北方向跳！”
林寒来不及思考，扛起江天野撞开变形的舱门。
三人跃入寒风的瞬间，悬浮的避难所轰然炸裂。
气浪将他们掀飞数十米，林寒在空中调整姿势，军靴重重踏上一块下坠的冰岩。
下方是沸腾的金属海洋。钻探机的残骸在暗金色液体中沉浮，幸存的装甲车正在疯狂后撤。
陆云漪的玫瑰指向西北，那里有片相对完整的冰原正在缓慢降落。
“抓紧！”
林寒抽出腰间的磁力索，钩爪精准扣住冰原边缘的岩缝。
三人顺着绳索滑降时，江天野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的小腿被飞溅的硅晶刺穿，暗红的血液在低温中瞬间凝结。
着陆的瞬间，林寒将老人平放在冰面上。陆云漪撕开急救包，却发现止血绷带刚接触伤口就冻成硬块。
江天野惨笑着推开她的手：“别浪费……看那边……”
顺着他指的方向，悬浮的冰盖群正在空中碰撞解体。
每一块碎片内部都闪烁着幽蓝光芒，仿佛无数微型黑塔在同时运作。
更远处，十二座主塔的光芒已连成环状，能量漩涡中心隐约浮现出钟摆的轮廓。
陆云漪突然捂住胸口跪倒，冰晶玫瑰从指间滑落。
林寒捡起玫瑰时，发现花瓣上多了道裂痕，蓝光正从裂缝中不断流失。
“我的基因锁要崩溃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江教授走……我留下拖延……”
“闭嘴！”
林寒粗暴地将玫瑰按回她掌心，转身背起江天野。
老人后腰的伤口不断渗出带金属光泽的血，染红了林寒的作战服。
三人蹒跚着向冰原边缘移动，身后传来履带碾过冰层的轰鸣。
五辆装甲车冲破冰雾，车顶的电磁炮齐齐对准他们。
林寒将江天野塞进岩缝，自己横跨半步挡在前方。
突击步枪的弹匣早已打空，他反手抽出腿侧的钨钢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领头的装甲车突然急刹。
车门弹开的瞬间，戴着银灰面具的指挥官跃下战车，手中的脉冲权杖指向陆云漪：“交出星核密钥，留你们全尸。”
林寒的肌肉绷紧，却听身后传来江天野虚弱的笑声：“你们……根本不懂……黑塔选中的从来不是武器……”
老人颤抖着举起金属管，管身突然亮起幽蓝纹路，“而是……”
话音未落，整片冰原剧烈震动。
悬浮的冰盖群突然调转方向，如陨石雨般砸向装甲车队。
指挥官惊愕地抬头，看到能量漩涡中伸出一条由蓝光构成的触须，精准卷住他的腰身拽向高空。
林寒趁机背起江天野狂奔。
陆云漪踉跄着跟上，腕间的玫瑰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熄灭。
当他们冲下冰坡时，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零点公社的雪地车冲破暴风雪，车顶的电磁脉冲炮正在充能。
“上车！”
驾驶座上的蒙面人抛出钩索。
林寒抓住索扣的瞬间，雪地车猛然加速，将追兵甩在身后。
江天野瘫在后座，染血的手指仍紧握金属管，嘴角泛起释然的微笑。
陆云漪望向车后窗。
悬浮的冰盖正在重组，十二座黑塔的光芒交织成巨大的牢笼，将整片战场笼罩其中。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裂痕，知道这场逃亡不过是更大风暴的前奏。
雪地车消失在冰雾中时，最后一块悬浮冰盖轰然坠地。飞溅的冰碴在月光下闪烁，如同黑塔无声的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