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杨骏再次踏入弘文馆那古朴庄重的大门时,一抹不同寻常的景象映入眼帘。殿内光线柔和,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正端坐于正中央,身着鲜艳绯色官袍,那人手执毛笔,于宣纸之上疾书不辍,仿若对外界的纷扰一概不闻不问。
而另一个校书郎——冯吉,此刻正趴在座位上做他的春秋大梦呢,杨骏见状后不由地走了过去,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着提醒道:“冯兄,别睡了,醒醒!”
“那是王溥大人,他立志于编纂本朝实录,这不天天没事就来我们弘文馆,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们这里怎么样跟他没关系的。”冯吉耷拉着脑袋,似醒非醒着揉着眼睛看了一眼,随即又沉醉于梦乡之中,继续编织着那温柔缱绻的幻梦……
“冯兄,今天又是我们两人在这里吗?其他的学士们呢?”
冯吉打了个哈欠,然后翻了个身子说道:“哎,你这真是庸人自扰之啊,说了不会有人来的,你歇着还不乐意啊,待在这里除了陛下召见外,还能有谁来?”
谁知道冯吉的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一声轻咳声,杨骏抬头一看只见一位身穿团花紫袍的老者站在门口,他腰间玉带压得褶皱深重,蟒纹靴尖轻叩青砖时发出沉稳的声响。眼角皱纹如刀刻般深刻,眉骨高耸下一双鹰眼微阖,额见鬓发上混着几缕银丝。
还未等杨骏开口,只见门口的老者就出口问道:“不知杨骏小友在这里吗?”
听到这话后,冯吉猛然惊醒,后脑勺重重磕在案角,疼得龇牙咧嘴。杨骏有些困惑,他对这老者没有丝毫的印象啊,而对方竟以“小友”相称,难不成是侯爷郭荣的人不成?
“在下便是杨骏,不知大人如何称呼?”他余光瞥见冯吉正手忙脚乱地整理官服,便只得是硬着头皮问道。
谁知道他这话刚问出,冯吉就忙的拉着他走过去,冯吉忙的拜道:“和相公,你今儿怎么有空来弘文馆了?”
对于冯吉打招呼的话,对方听后冷哼一声道:“就你今天的做法,若是让你父亲知道了,怕是又免不了训斥你吧!”
冯吉听到这话后,立马呲牙咧嘴道:“和相公,你看你这不讲理了啊,那有好人追到人家告状的呢!”
老者闻言后哈哈一笑道:“好了,不跟你贫嘴了,今日我来这里是来找杨骏小友的,你的事情啊,我暂且记下了,下次记得给我带好酒啊,否则啊,我这嘴啊,说不定啥时候都给你父亲说了!”
冯吉看了杨骏一眼后,看着老者求情着道:“和相公,这杨老弟昨日才来弘文馆,若是哪里有得罪人的地方,你帮忙给圆一下呗,你就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吧!”
听到这话的和相公,不由的看了冯吉一眼道:“你啊,真是瞎捣乱,你连人家的身份都不知道,就乱说一起!”
冯吉一脸诧异道:“身份?他什么身份?”
和相公拂着自己不长的美髯,浅笑着道:“之前你可听过“南冯北和”?”
“南冯就是南地的冯延巳嘛,北和不就是和相公你吗?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哈哈,知道就好,你嘴里的杨骏杨老弟,人家现在是和“南冯北和”齐名的“中杨”的杨骏,我来这里,就是听到杨小友在弘文馆,探讨探讨诗词歌赋!”
晨光在和凝的花纹靴尖凝成霜白,冯吉的下巴几乎要砸到案角,冯吉此刻的心情就如:不怕兄弟过得苦,就怕兄弟开路虎一般,大家都在摸鱼混日子,没曾想有一天你竟然飞黄腾达了,这想想都不免让人悲从中来来,他有些不相信的继续问道:“南冯北和中杨?杨老弟你...你竟是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作者杨骏?”
和凝抚掌大笑,袍袖扫过案几,震得冯吉案头的宣纸簌簌掉落:“正是这位杨小友!我也是才知道,你竟然从清丰来东京开封府了,否则啊,我都准备动身去清丰寻你呢!”
冯吉呆望着杨骏,忽然想起昨天他的种种表现,本以为自己找了个伴,没想到人家早已声名在外!自己竟跟个小丑一般。
“和大人谬赞了,杨某不过是偶得一篇佳作,与你词坛大师相比,杨某愧不敢当。”杨骏俯身拾起冯吉掉落的宣纸放好,然后又看向冯吉解释道:“冯兄,非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才疏学浅,受不得这等盛名啊!”
冯吉还没张口,就被着和凝给打断道:“好了,杨小友,我们去偏殿内,我还有件要事给你相商呢!”
和凝的靴尖碾碎了砖缝里的青苔,杨骏跟着他转入东侧偏殿时,闻到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气。和凝随便选了一个位置就坐下来道:“怎么样,杨小友,来东京开封府还习惯吗?”
杨骏听到这话后,忙的应道:“多谢和相公关心,杨某还挺习惯,也幸亏有冯兄在,在弘文馆里倒也不寂寞!”
“哈哈,杨小友倒是会说,我此番来找你,乃是我淡出朝堂外后,一直钻心文坛辞赋,想着你有空闲的时候,去我府上,我们小聚一下,浅论诗词歌赋,不知杨小友可有意愿!”
杨骏拱手一拜道:“听闻和相公辞赋之作承袭花间派,辞赋中向来以描绘景物富丽、意象繁多、构图华美、刻画工细,能唤起读者视觉、听觉、嗅觉的美感。由于注重锤炼文字、音韵,形成了隐约迷离幽深的意境。杨某倒是有心,只是怕……”
和凝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蟒纹袍袖轻挥示意杨骏落座:“杨小友可知,花间派最妙处不在辞藻堆砌,而在‘以乐景写哀情’?不过,今日这里不是谈事情的地方,杨小友,这样吧,三日后我在家中等你,这些天我再把相关词作整理下,到时候与你举杯共饮,诉说诗词歌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