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天庆三年十月,凛冽的朔风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洪荒猛兽,在广袤无垠的女真大地上纵横驰骋,肆意咆哮。
它裹挟着漫天纷飞的鹅毛大雪,那雪片犹如千万把锐利的冰刃,无情地切割着这片古老而坚韧的土地。
长白山巅,积雪愈发厚重,宛如一顶沉甸甸的白色王冠,严严实实地压在山脉之上,仿佛要将山峦的脊梁压弯。
松花江面,已然渐渐凝结成一层坚不可摧的冰甲,在黯淡的天光下反射出冷冽逼人的光芒,恰似一面巨大而冰冷的镜子,映照出这片土地此刻的萧索与凝重。
枯黄的野草在狂风中瑟缩着佝偻身躯,发出凄厉的呜咽,那声音仿佛是大地深处传来的悲歌,为这片即将面临巨变的土地哀恸。
就在这寒意砭骨、万物萧索的时节,女真部落的首领康宗乌雅束,在那顶被岁月侵蚀得略显陈旧的牛皮营帐中,缓缓合上了双眼,溘然长逝。
这一噩耗,如一道震天惊雷,瞬间在女真各部炸响,整个部落旋即被浓重的悲痛阴霾所笼罩。
营帐内外,一片死寂,唯有寒风呼啸而过,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声响,似在为这位杰出首领的离去而悲叹。
女真人皆身着素白丧服,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泪水在他们饱经风霜的脸上肆意纵横。
那哭声,或悲恸欲绝,或低声啜泣,交织在一起,在寒风中久久回荡,连苍天也似为之动容,阴沉的天空愈发压抑,仿佛随时都会倾泻下无尽的哀伤。
康宗乌雅束,在女真部落的历史长河中,无疑是一座巍峨耸立的丰碑。
彼时,辽朝统治虽已现颓势,却如同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沉沉地压迫着女真部落。
多年来,面对辽朝无休止的索取与高压统治,乌雅束凭借着卓越的领导才能、过人的智慧以及坚韧不拔的意志,引领女真部落在夹缝中艰难求生。
他巧妙地周旋于辽朝苛政之间,一方面尽力满足辽朝那些无理要求,以换取部落短暂的安宁,而每一次无奈的妥协,都如同在他心头狠狠地割下一刀;另一方面,他又暗中精心积蓄力量,大力发展生产,悉心训练部众。
在他的苦心经营下,女真部落实力逐渐壮大。
然而,长期的操劳与沉重的压力,最终拖垮了这位杰出的首领。
他的离世,对女真部落而言,不啻一场灭顶之灾,部落上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恐慌。
阿骨打,这位注定要在女真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人物,在这悲痛欲绝的氛围中,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依当时根深蒂固的惯例,女真部落首领去世,需即刻选派最得力的使者,骑乘最快的骏马,日夜兼程赶赴辽廷,向辽朝天祚帝奏报死讯,并恭恭敬敬地等待辽朝重新任命新的节度使。
这不仅是一种形式,更是女真部落对辽朝臣服的重要标志。
但阿骨打深知,辽朝对女真部落的压迫与剥削已到了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
自辽兴宗时期起,辽朝便强令女真部落每年进贡大量珍贵的特产,诸如品质上乘、药效显着的人参,柔软华丽、价值连城的貂皮,矫健神骏、日行千里的名马等。
至天祚帝时,这种剥削更是变本加厉。辽朝的官吏如贪婪的恶狼,在榷场中常以极低的价格强购女真各部的产品,稍有不从,便肆意欺凌、殴打女真人。
这种明目张胆的掠夺行径,被女真人愤怒地称作“打女真”。长期的压迫之下,女真人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反抗的种子早已在心底深深埋下。
阿骨打更是胸怀壮志、目光如炬,深知若继续对辽廷唯命是从,女真部落将永困黑暗的深渊,永无出头之日。
他站在营帐外,望着漫天飞雪,心中思潮翻涌:“难道女真族就要永远在辽人的铁蹄下苟延残喘?不,绝不能!祖宗留下的土地,绝不容辽人肆意践踏!”
于是,他毅然决然地打破常规,依照女真古老而神圣的旧俗,以都勃极烈的身份就任联盟首领,并迅速安排足智多谋的国相撒改分治各部,有条不紊地稳定部落局势,一场变革的风暴在这片白雪皑皑的土地上悄然酝酿。
当辽廷得知康宗乌雅束去世的消息,位于上京临潢府的皇宫大殿内瞬间炸开了锅。
雕梁画栋的大殿中,金丝蟠龙柱在摇曳的烛火下泛着冷光,仿佛也感受到了殿内紧张的气氛。
天祚帝听闻阿骨打既不告丧又擅自就任联盟首领的举动,顿时勃然大怒,猛地拍案而起,“砰”的一声巨响,案上的茶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大胆阿骨打,竟敢如此藐视我大辽天威!”天祚帝的怒吼如雷霆般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群臣皆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听见众人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此时,左丞相张琳快步上前,他身着华丽的锦袍,袍上绣着精致的云纹,随着他的走动,云纹仿佛在流动。头戴的貂蝉冠上,明珠闪烁,彰显着他的尊贵地位。
他躬身奏道:“陛下息怒。那女真部落向来臣服我大辽,如今阿骨打这般行径,分明是蓄意谋反。
臣以为,应即刻征调五京之兵,以雷霆万钧之势,踏平女真部落,将阿骨打碎尸万段,以儆效尤,让其他部落知晓冒犯我大辽的下场!”
张琳说这话时,脸上带着坚毅与决然,双手紧握成拳,仿佛已经看到了女真部落被踏平的场景。
他心中盘算着,若能借此立下大功,自己在朝中的地位必将更加稳固,权力也会进一步扩大。
然而,右丞相耶律俨却神色凝重,缓缓说道:“陛下,万万不可轻易动武。如今我大辽内部局势不稳,西北边境阻卜诸部叛乱未平,不时侵扰边疆,那此起彼伏的战报如同声声警钟,敲打着我大辽的根基;国内多地灾荒频发,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的惨状让人痛心疾首。
若此时贸然对女真用兵,恐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届时内忧外患交织,局面将难以收拾。
臣建议先派遣使者前往女真部落诘问,了解阿骨打意图,示以恩威,或许能化干戈为玉帛。若阿骨打仍执迷不悟,再行出兵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