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驭笑道：“金阁老稍安勿躁，往年夹带作弊者不在少数，今番试推行新措施，不过是为了秋闱预演。
顺天府不过千把秀才，闹不起大风浪，没听说过一句谚语吗？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
再说不是还有东城所吗，他们会奉旨弹压的，这与前次不同的。
科场秩序大过天，老夫这也是为了天下学子好。
你也不想中举的都是酒囊饭袋吧？”
“你！”金阁老指着萧元驭，一时竟无话可说。
徐阁老卧床不能视事，千年老二要跳反，他能说什么，只能说终于让这个老滑头抓住机会了。
果然，正如萧阁老所言，随着群情汹涌的一众应试书生，想要冲击府学贡院时，沉稳而有力的步伐声，踏碎长街，
人尚未到，弥漫而来的肃杀之气，仿若浓云汇聚，压在众人头顶上，使得一众书生禁不住屏住呼吸。
“抗旨不尊者，杀无赦！
冲击府学贡院者，杀无赦！
群啸聚众者，杀无赦！”
连续三个杀无赦，彻底镇住在场所有考生。
整齐列队而来的东城所，不仅带来了天子的威压，更是一种心灵上的震慑。
也让前些日子威逼宫门得那些书生们，豁然清醒过来，这天下终究是姓常的。
“狗少，这东城所的人都出来了，我们还怎么作弊？那家伙不会是坑我们的吧？”
“是啊，狗少，当初大家都是看着你的面子才签的那个协议，别事后说不是他们的原因，再来上门要钱。”
“我跟我娘说了，我这把必能中举的，这下可怎么办？”
“焯，你们问我我问谁去啊，到现在我也没见个和我们对接的人，玛德，别让老子逮着那小子，敢忽悠老子，逮着他，非打他一顿不可？”
“那我们还进不进去，我可什么都不会啊。”
“去，为什么不去，来都来了，不去见识见识怎么能行，再说了，那协议上写着，如果是因为我们的原因，放弃科考而不中，是要赔他一千两银子的，你们一个两个的有钱赔吗？”
正说话间，忽地一声呼喝，惊的所有人闭上了嘴。
“呼～喝～”
东城所两百人站定位置后，齐齐持刀击甲，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喝之声，两百人的声势，犹如千军震荡，瞬间镇住全场。
嘈杂的窃窃私语声，更是被突然整齐划一，甲胄铁叶碰撞声完全压制下去。
听到如此整齐冷冽的声音，孙嵋顿觉自己呼吸变得好困难，整个胸腹好似被什么压住似的，试了几次她才自喉咙中挤出来一点声响：
“东城所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看戏啊，还能怎么办？”
瞧见骑在马上的陆阿桂和廖湘两位总旗，一脸肃杀冷峻。
唐辰像啥事没发生似的，摸索着下巴，思索起是谁想出的这个一箭双雕的阳谋。
这样做既能防止他作弊搅乱考场，又架秧子哄抬了徐首辅，令他在明良帝面前更加跌份。
本来明良帝就忌惮徐首辅声誉，这下更加加重了猜忌。
高啊，这比他那不上台面三脚猫的小连招，起码高出三四层楼那么高。
果然政斗，还得看官场老狐狸的。
听闻孙嵋的问话，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只是回了一半，猛然反应过来，尴尬地补充道，
“哦，非礼勿视，你，要不，先回去？”
孙嵋不甘地道：“过两天真的会重考？我真的能参加？”
“当然，嘿嘿，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放心，你爹的案子已经重审，接下来要图穷匕见，你可是主力，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啊。”
唐辰顶着一张假脸，说的无比真诚。
孙嵋想了想道，“那我去旁边的早点摊等着，我很想知道你在这么严苛的搜查下，如何作弊，让这一榜全部废掉的？”
“哈。”唐辰一怔，“那你估计看不到，先把你的面具揭下来吧，估计李荣快化好妆了，别让人家撞见，以为孙诗仙是双胞胎，那就麻烦了。”
未能如愿走进贡院，孙嵋神情十分失落，瞧着那些在东城所和一众衙役强势弹压下，依次排队的众考生们，她默默地转身离去。
孙嵋刚走，李荣则像个幽灵似的出现在唐辰身边，“旗牌，我这进去了什么都不会，可要怎么写？”
转眼离开的人突然又出现，着实吓了一跳的唐辰，偏头看了看孙嵋确实正向着人群来的反方向走，他又怔怔地盯着李荣的假脸看了又看。
最后由衷赞叹道：“我靠，真像！化妆博主都没你画的像啊。”
“博士我知道，博主是啥？”
李荣嘴角上勾，露出孙嵋特有的一丝媚笑，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更加贴合原主。
唐辰怔了一下，揉了揉眼，道：
“那不重要，你进去填上名字后，只写一首诗，感觉半场的时候便交卷。
交卷时，动作要潇洒，神情要倨傲，神态要不卑不亢，还要有一种谁都不服，又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的倔强。
我这么说，你明不明白？”
李荣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让我当恃才傲物又嫉恶如仇的秀才公？”
“成语少用点，大体是这个意思，去排队去吧，等会儿谁跟你打招呼都不要理会，免得露出破绽。”唐辰又嘱咐一句，同时自怀中取出一张写了诗的纸，“这个一会儿背下了，直接毁掉。”
李荣忙接过展开看了一眼，又匆匆收进怀中，点了下头向前面队伍走去。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在腰刀半出鞘的威胁下，一众书生已然排成两队，井然有序。
这印证了一句话：人呢，都是贱骨头！
排在最前面的是熟人，商大壮，因为唐辰的强拉壮丁，拿到天字第一号考牌。
本来不是排在最前面的，可人人见到他的考牌号码后，全都谦让着让他在前面。
毕竟当众脱衣，这般丢人的事，没人带头，着实抹不开脸面。
一来二去，商贡生竟莫名其妙成了第一个入场的人。
只是经过这么一闹腾，天光大亮，在衙役严明申饬声中，一团颤巍巍，辣眼睛的光背肥臀，不情不愿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便在此时，唐辰耳边传来熟悉的吟诵诗词声：
“书到用时方恨少，太阳好大鸟好小。
早知今日光溜溜，昨日就该刮刮毛。”
顾凯，顾大秀才，又带着他的破打油诗来了。
“顾相公好雅兴。”唐辰凑上前去，笑着恭维一声。
“哈哈，让唐三兄弟见笑了，孙相公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站在这里？”顾凯大笑着问道。
“前面排队去了，顾相公不去排队吗？”唐辰见他一点都不急的模样，心下好奇，多问了一嘴。
“这等辱人为乐，践踏斯文的科考，不考也罢。”顾凯一挥衣袖，像赶苍蝇似的，对此充满厌恶。
“顾相公好志气！”
“让唐三兄弟见笑了，顾某预祝你家公子一举高中，想来以孙公子的学问，榜上题名不在话下。”
“小的代我家公子谢顾相公吉言，就是不知顾相公接下来哪里去？”
“回家，京城居大不易啊，就是不知接下来如何跟家中老娘交代，哈哈，不过想来，老娘会理解我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顾相公且等几日，几日后说不定有契机变化也说不定。”
顾凯闻言一愣，定定地看了唐辰好一阵，忽地展颜一笑：“那就听唐三兄弟的，且在等几日。”
“呼~”唐辰被他看的浑身发毛，一时嘴快，被这位顾秀才看的差点破防。
贡院一处不起眼的小房子中，一名老学究紧张的来回踱步，手里攥着的一份名单，是前日一名穿着东城所锦衣旗牌服的干瘦少年交给他的。
顺天府为吏十多年，他一眼就看出，名单中的人非富即贵。
只是二十多人，超出以往任何时候的惯例，再加上各家来打招呼的，外面不用考，中举榜单都可出榜了。
只是想想那干瘦少年，手握着阁老私印对他说的话，他又觉得自己没得选择。
心下叹气自语道：
“萧阁老啊，萧阁老您这又是何必呢，对儿子如此没自信，又如何让他来参加考试？还让外孙来办这些龌龊事，一下子增了这么多纨绔进来凑数，若全中举，是要闹翻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