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时墟回廊中，季岚的意识静静悬浮。
不再是濒临消散的残烛，而是如同初生的恒星，稳定而充满力量。
他“睁开”眼睛，看向周围。
不再是模糊的感知，不再是片段的闪回。
在他的“视野”中，八亿四千万条时墟，如同无数条奔流不息的光带，清晰无比地展现出来。
每一条光带都蕴含着不同的色彩，不同的流速，不同的文明轨迹。
它们交织，碰撞，分离，延伸向无尽的远方。
这才是……时墟真正的面貌。
完整，浩瀚，令人敬畏。
季岚的意识，如同站在了河流的源头，俯瞰着时间与空间的全部图景。
他能清晰地看到属于青铜纪元的那条光带，黯淡，破碎，正被一股代表“湮灭”的漆黑浪潮无情吞噬。
而在所有时墟光带的尽头，那扇曾经模糊不清，只存在于概念中的“真实世界”大门。
此刻，无比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感知中。
它仿佛由最纯粹的光构成，宏伟，古老，散发着超越一切时墟的威严。
那是……回归的终点？
季岚的意识微微波动。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那由三千六百世界意志凝聚而成的存在。
他能感觉到，与之前相比，自己失去了很多东西。
葬界棺带来的，那近乎诅咒的“复活”能力，消失了。
每一次死亡带来的痛苦记忆犹在，但那份“不死”的特性，随着轮回刻印上“生”字的破碎，彻底烟消云散。
这意味着，他不再拥有无限试错的机会。
生命，只有一次。
同时，他在青铜纪元中，通过一次次轮回和战斗所掌握的力量，也大部分消失了。
梵净幽火那焚烧灵魂的墨绿火焰，虽然感悟仍在，但驱动它的根基似乎已经改变，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轻易动用。
都天神火，青鸟妖炎，乃至帝俊传授的大日金瞳……
这些强大的神通，如同潮水般从他的感知中退去。
只留下一颗暗淡的金色珠子，悬浮在他的意识海中，那是大日金瞳力量剥离后的残留。
失去了力量，失去了不死。
仿佛被打回了原形。
但季岚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和茫然。
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一无所有。
他对时序道途的理解，对力量本质的感悟，经过三千六百次生死的锤炼，早已超越了魂海，达到了星合境界的层次。
只要回到物质世界，修为便会瞬间恢复。
更重要的是……
他抬起“手”，感受着流淌在指尖的，那些与时墟本身息息相关的力量。
看透时墟流向的“时墟之眼”，依旧存在，甚至更加清晰。
那些源于二十四节气，蕴含着世界轮转规律的特殊力量，也依然可以调动。
时墟本身，才是他作为“三千六百世界意志聚合体”，最本源的能力。
还有……
季岚的目光，落在了那把一直伴随着他的，玄青色的长剑之上。
八苦鬼锯。
剑身一边是锋利的刃口，一边是狰狞的锯齿。
在失去了几乎所有后天习得的力量后，这把剑，却没有任何变化。
依旧散发着幽冷的气息，剑刃上，似乎还残留着梵净幽火的墨绿光泽。
仿佛它本身，就与那些失去的力量，有着本质的不同。
“奇怪的剑……”
季岚默默记下了八苦鬼锯的特殊之处。
这把剑的来历，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
他收回思绪，目光再次投向那条正在被黑暗吞噬的青铜纪元光带。
魔王诞生，世界湮灭，帝俊濒临消散，虞溪和蛮蛮他们还在那里……
他必须回去。
为了那些逝去的世界，为了那些托付了希望的意志。
也为了……他自己选择的道路。
但在此之前……
季岚的目光，转向了意识虚空中，那轮由帝俊和他的连接所化的，温暖的金色太阳。
它依旧散发着光和热，庇护着季岚新生的意识。
但季岚能感觉到，它的光芒，正在不可避免地黯淡下去。
如同现实中那轮被魔王击碎的太阳一样，走向终结。
鸟先生……帝俊。
这位引导他，守护他，亦师亦友的上古天帝。
他为什么会选择成为英灵？
他那看似淡漠的外表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执念和计划？
季岚想要知道。
他伸出手，缓缓地，覆盖在了那轮金色的太阳虚影之上。
没有灼热，只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温暖和……悲伤。
嗡——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季岚的意识，跨越了无尽的岁月，触碰到了那位天帝，在化为英灵之前，最后的执念核心。
不再是旁观的画面。
而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他“看”到了那尊端坐于九天之上，环绕无尽星辰的金色帝王。
威严，孤高，眼中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和……决绝。
……
……
不知过了多久。
季岚的意识从那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中脱离。
他静静地悬浮在时墟回廊中，心中充满了震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知道了。
他终于知道了帝俊真正的计划。
那不仅仅是为了对抗某个敌人，更是为了……寻找某种可能性。
一个……或许能改变注定毁灭命运的……可能性。
而那个计划的关键一环，竟然……
落在了轩辕黄帝身上！
轩辕黄帝，这位被尊为人族共主三千七百年的存在。
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异数”！
一个……来自其他时墟的灵魂！
而他也是帝俊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原来……是这样……”
季岚轻声呢喃。
一切的谜团，似乎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轩辕黄帝对时墟如此了解，为什么他能召唤出不同时代的英灵。
为什么他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始终枯坐王座，不愿离开轩辕部落。
那不仅仅是为了维持青铜关隘。
更是因为……他不能离开！
他的存在本身，就与这个青铜纪元，格格不入！
他就像一个……被强行打入系统中的“补丁”，维持着人族最后的延续，却也加速着这个世界的“排异反应”。
三千七百年的枯坐，既是守护，也是……自我囚禁。
而帝俊……
季岚看向那轮光芒越发黯淡的金色太阳，心中五味杂陈。
这位骄傲的天帝，为了那个计划，不惜舍弃真身，化为英灵，承受力量的限制，甚至……最终的消散。
他所背负的，远比自己想象的，要沉重得多。
“鸟先生……”
季岚深吸一口气，将手从金色太阳上移开。
那颗代表大日金瞳的金色珠子，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应，微微亮了一下。
“你的愿望……我明白了。”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放心吧。”
“无论那位‘黄帝’陛下，最终的选择是什么。”
“我都会……见证到底。”
季岚转过身，不再看向那扇遥远的“真实之门”。
他的目光，锁定了那条风雨飘摇，即将熄灭的……
青铜纪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