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却无力辩驳。
刚刚的威胁只不过是一时脱口而出，在这皇权至上的世道里，若是真让天下人知道陛下觊觎臣妻，被钉上耻辱柱的绝非九五之尊，而是柔弱无依的沈怀昭。
不止执掌后宫的沈贵妃会借机发难，就连一向慈祥的太后，也会因皇室颜面震怒。
她会被冠上妖妃的罪名。
狐媚惑主。
不守妇德。
字字如刀，会将沈怀昭的清誉剜成碎片。
萧容祁仿佛已经看到，沈怀昭跪在冰冷的宫殿里，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周围是太后的斥责，沈贵妃的冷笑，还有满朝文武的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那些鄙夷的目光会如千万根钢针，将她钉死在祸水的耻辱柱上。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出，却比不上心口的剧痛。
那些人怎会在意真相？
在他们眼中，沈怀昭不过是个妄图攀附皇权的女子，是个破坏君臣纲常的祸水，而他，作为太子，不仅护不住心爱的人，还要眼睁睁看着她被世人的恶意吞噬。
萧容祁内心嗤笑。
他可真悲哀！
生在帝王家，看似尊贵无比，实则如履薄冰，身为太子，本应执掌乾坤，最后却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求陛下收回成命......”他不甘心，再次重重磕头，哪怕额头鲜血淋漓，也没有丝毫动摇，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臣愿...臣愿以一切相换，哪怕以太子之位...”
萧景翊冷嗤一声。
不明白他的深情从何而来。
旋即不再理会跪地哀求的萧容祁，大步离开宣政殿。
走至门口，顿了顿脚步，面无表情地对萧容祁说，“既然太子这般不舍，那就长痛不如短痛，明日朕就遣马车接沈怀昭入宫，你也好安心前往漠城磨炼心智。”
萧容祁猛地回头。
“陛下！”
“请陛下收回成命！”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
“臣与沈怀昭的婚约乃是陛下亲自赐婚，陛下金口玉言，怎可如此草率？”
“怎么？太子这是想抗旨不遵？”
萧景翊面色阴沉下来，声音也愈发冷漠。
“朕给过你选择，其一，送她入浣衣局，三年不得赦免，那样的话她还是你的沈侧妃，其二，你休妻，明日亲自将她送上朕的马车，朕会帮你护她平安。”
萧容祁撑在地面的手掌紧握成拳。
内心一片悲凉。
为什么？
年幼时，他眼睁睁看着母亲死于后宫争斗，不能护她周全，如今又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成为他人的掌中玩物。
萧景翊一生驰骋沙场，又怎知沈怀昭在他心中的分量？
这两位女子，都是他一生挚爱，可他却都护不住。
明明当初是萧景翊同意赐婚，在他满心以为自己能获得一份纯粹的爱情时，身为帝王的萧景翊，却又要将这一切剥夺。
他还想跟沈怀昭长相厮守，想带她去江南看三月的杏花，想让她凤冠霞帔母仪天下。
如今一切都成了奢望。
雨丝顺着宫檐，不断滴落。
萧容祁跌跌撞撞地走出宣政殿。
雨水浸透的衣料，紧贴身躯，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那个曾在朝堂上杀伐果断的帝王，那个将后宫女子视作棋子的天子，究竟是何时盯上了他的妻子？
萧容祁站在雨中，回头望着身后巍峨的宫殿，突然想起沈怀昭说的那句“只要殿下平安就好”，可如今，他竟然连守护她的资格都被无情地剥夺了。
可悲！
可叹！
亦无能为力！
雨越下越大。
萧容祁站在雨中。
雨水顺着他凌乱的发丝滑落，混着额头未干的血迹，在脸颊蜿蜒而下，他就那样失魂落魄地迈动脚步，向前走去，眼神空洞的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他从未想过，失去一个人竟会如此痛彻心扉，仿若灵魂被生生割离。
现在他只希望回东宫的路再漫长些，甚至希望这辈子都回不去，这样就不用愧对他的妻子沈怀昭。
“殿下。”大太监李忠佝偻着身子匆匆赶来，看到太子额头尚未愈合的伤口，还有满眼的悲凉，颤抖着手帮他撑住伞，一脸担忧道，“你这般淋雨，身子可受不住啊！”
“滚！”
萧容祁却像被激怒的困兽一般，猛然甩开他手中的伞，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差点因为双腿发麻摔倒，“滚！都给孤滚！全都滚开！”
李忠被吓了一跳，看着他一瘸一拐的狼狈模样。
摇头叹息。
哎！
殿下，你这又是何苦呢？
.....
萧容祁再不情愿，终究还是踏入了东宫的大门。
李忠匆忙吩咐宫人准备热水，随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萧容祁坐下，恭敬道，“殿下，热水已经备好，要不您先沐浴去去寒气？”
萧容祁坐在上位，面色阴沉如墨。
半晌。
轻轻点了下头。
他知道，沈怀昭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断不想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模样。
即便要被迫放弃她，他也要将自己收拾得齐整些，至少在最后相见时，不能让她瞧出半分脆弱。
宫人端来热水。
萧容祁强迫自己像往日般从容地褪去衣衫。
氤氲水汽中，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温热水珠滑过脸颊，却不知滑落的到底是泪还是水。
.....
惜花宫。
沈怀昭斜倚在软踏上，羊脂玉般的指尖捏着一朵白莲，轻轻把玩着，铜镜映出她慵懒的侧影，眉梢眼角皆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绿竹匆匆进来，在她耳边轻声禀报道，“主子，太子殿下刚从乾清宫回来，据说是受了什么打击，淋了一路的雨，此刻正在沐浴更衣。”
“哼！他倒是深情。”沈怀昭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冷冷道，“这么说，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了？”
萧景翊会怎么胁迫太子，不用猜都知道。
沈怀昭缓缓起身。
看来今晚是她跟萧容祁告别的日子了。
至于待会要说什么台词，要怎么演出痛苦绝望的神情，她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可没想到，一直等到深夜，她也没等到萧容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