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塔齐布召集帐下诸将,明言可让他们自行选择道路,甚至可投降西贼。
众将听闻,纷纷表态,愿随塔齐布大帅死战到底。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塔齐布的亲兵们,就守在帐外。
若有人真提个“降”字,只怕立刻会被亲兵们拖出去,一刀结果。
毕竟塔齐布连常安这种满洲贵种,都能亲自斩杀的主,杀几个临阵降敌的将领,更是毫无心理负担。
再者,投降西贼不过暂时保住性命,当前的荣华富贵立刻化为泡影。
而且谁能保证自己做下的恶事,日后不会被西贼翻出来,落个绞刑架上走一遭的下场。
且从今日战况看,西贼不过千把人,还夹杂大量乱民。
只要自己这些人拼死一搏,谁说没有击破娄山关的可能?
见到众将请战,塔齐布大手一挥,高声喝道:“好!”
接着下令:“将营中的金银财货,全赏给士卒,告诉他们,只要打破娄山关,还有重赏,升官发财,人人有份。”
“至于诸位,只要此战能胜,我必尽全力向朝廷为你们请赏,顶戴花翎、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
停顿片刻,他神色一肃,又道:“丑话说在前头,此战从本帅做起,人人都得拼命。只要开打,一步都不准退,谁退杀谁,勿谓言之不预!”
“本帅就在最后压阵,谁敢后退一步,休怪本帅不讲往日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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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张大彪瞧见娄山关下的清军大营内炊烟袅袅、号角声声。
他知道今日清军要拼命了,便将先锋营的连排长们,召集到关隘上来。
晨曦中,张大彪神情严肃:“同志们,今日战斗会比昨日更血腥残酷,我们每个人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按照西军死战规矩,每个人都要指定接替者。”
“如果我战死或受重伤,失去指挥能力,则由一连长倪定昌接替我指挥。”
“总之,除非人死绝了,否则绝不能让清军从关隘过去。要死死将他们堵在关前,等待主力到来。”
众连排长们神色严峻,张大彪做了今日的具体部署后,众人散去准备。
之后,张大彪找到杨龙喜和舒光富,诚恳地说:“杨兄,舒兄,今日此战凶险异常,我们可能都得交待在这。”
“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带民兵同志们上大尖山、小尖山去避一避?”
杨龙喜脸色涨红,怒目而视:“张营长,别小瞧人,我俩和你一样,都是同心会会员。这时候避战,那在红旗下说出的誓言,岂不成了空话!”
舒光富则连连冷笑:“我妻儿都死在清军手上,这条命就是用来和清军算账的,张营长就别说这种丧气话了。”
“此次跟我们到娄山关来的民兵,都是骨干和积极分子。昨晚大家还在讨论,如何为吴三省吴兄弟报仇。”
“大伙的死战之心,不比你们差。”
张大彪听后,脸色赧然,与两人握手道:“那么,今日我们同生共死。”
与杨龙喜和舒光富分别后,张大彪来到关隘上的指挥部,见到了先锋营军法官温玉林。
温玉林今年二十二岁,刚从陆军学院军师军法系毕业,就被派到他的营里,担任军法官。
他原本是个书生,没上过战场,且性格偏软。
按照西军规矩,军队主官战死后,军师或军法官自动接替指挥。
但今日张大彪,却破例指定一连长倪定昌为自己的接替者,就是觉得这个温玉林不靠谱。
“玉林,今日会有一场苦战、恶战,你要有心理准备。”张大彪说道。
温玉林脸色苍白,转过脸去,不敢看张大彪的眼睛,喃喃回道:
“我知道了,我一定负责好后勤,让战士们食物饮水不缺,受伤能得到及时救治。”
张大彪心中暗自叹气,眼中的失望再也无法掩饰。
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出门吃些早餐,准备厮杀。
天大亮时,贵州山间常见的晨雾升腾起来,只见关下的清军,在号角声中,向着娄山关扑来。
今日作战,南面依旧由舒光富,带着一个排的西军和两百名民兵据守。
其余人员,除留一个连在石墙后,主力都被张大彪部署在关隘里。
毕竟娄山关城墙有五米多高,敌人攀爬上来,并非易事。
站在石墙后的张大彪粗略清点,此次清军第一波攻击派出了五千人左右。对于总数八千余清军来说,这真是孤注一掷了。
隐隐约约还能看到,有骡马拖着数门劈山炮,顺着官道缓缓而上。
清军士兵铺满山谷,距离关前只有两百米时,见西军仍未开枪。不由士气大振,吼叫着相互鼓劲,加快速度向关前爬来。
待到清军接近到一百米以内,张大彪抱起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朝着官道上的清军劈山炮滚去,大吼道:“滚石头!”
石墙后的二连的百多名战士,纷纷抱起石墙上的石头,向山下滚去。
瞬间,娄山关前无数石头倾泻而下,如突发一阵石头瀑布,朝着山坡上的清军砸去。
山坡上的清军顿时鬼哭狼嚎,寻找路基内侧、石头后、坑洞里,以躲避飞来的石头。躲闪不及的,很多人被砸得筋断骨折、脑浆崩裂。
官道上的数门劈山炮,骡马被砸死,炮车被砸塌,整个散落在路面。
还有两门炮车,拉车的骡马惊吓过度,不受控制,拖着炮车乱跑乱跳,滚下山去。
清军的首次攻击,就被这一阵石头瀑布瓦解了。
张大彪和二连将石墙拆到膝盖高,见清军已后撤或躲在死角,石头攻击再无效果,便停止了行动。
众人嘻嘻哈哈,朝着山下的清军嘲笑谩骂一番,转回关隘里,并用石头将关隘大门堵死。
山下草坪上的塔齐布,看到此番情景,如丧考妣。
今日清晨,留守桐梓的陈绍先副将派一探马来,给他送来一封诀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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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帅:
西贼三万余人,昨晚已围城,大炮轰塌城墙半边,与我激战半夜。
我五千弟兄仅剩四成能提刀,顶多撑到明日鸡叫,局势危急矣。
请大帅赶紧砸开娄山关,方能保贵州局势。
我这儿杀一个赚一个,为大军争取时间。
家里老小,就拜托大帅了。
标下:陈绍先
咸丰五年五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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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绍先不负朝廷,也不负他,可谓死战报国。
而他被西军两年来的和平所麻痹,竟然将娄山关这种天险,只当一个收税的卡子。
若当时就派千余人在此驻守。这天险关隘,怎会被西贼轻易夺去?
而如今他率领一万之众,却被千余西贼堵在娄山关前。
今日若砸不开娄山关,那就死在这关隘前,为自己的过错赎罪吧。
想到此,塔齐布命令亲兵竖起自己的大旗,率领作为预备队的最后三千余人,缓缓向娄山关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