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温婧的脸很凉,沈会州的手掌一半压住她帽子,一半覆在她的脸颊,视线里掺起几分的复杂。
“温婧,你还是没想好,甚至找到了不去想的理由。”沈会州手掌感受着她脸颊的凉意,淡声道,“至于我和梁筱芊的婚事,我说会取消就会取消,你沈姨他们做不了我的主。”
温婧看着他,张了张口想些什么,就听沈会州比她早一秒的说,“我再给你一阵时间好好想想。”
在院子内驻足的这三两分钟,雪落温婧的肩头,浮起一层白,沈会州覆她脸颊的手收回,替她掸掉那一层白,说:“雪下大了,你先回屋。”
温婧欲言又止,最终浅嗯一声,说:“那您路上注意安全。”
沈会州没有说话。
客厅内,沈父立于窗前,却是将院子里的一幕,悉数收入眼底,偏首看了沈母,问她,“你当时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个吗?”
沈母瞟他,“你以为呢?以为他俩吵架我才不让其中一个回来的?你也不用你那脑子想想,就婧婧这脾气性格,能跟会州吵起来?”
“为什么不能?像之前那次的义诊一样,涉及……”沈父话说到一半,就收到沈母投来凉飕飕的一记眼神,另一半没说话的话又憋了下去,乐呵呵地道,“而且这不挺好吗?婧婧咱们也知根知底,会州也是,挺好的,我支持。”
“你还支持上了?”沈母原是担心说了他会血压高,现在一看该血压高值得担心的人是自己才对,嘴一张像是机关枪似扫视沈父,“你儿子你闺女俩人想在一起你还给支持上了?你是不是跟着去基层调研,脑袋被哪位百姓家的驴给踢了?让你把老杨家里的事给忘了?一点后果和影响都不考虑了?”
沈父躲过沈母的这通枪林弹雨。
“老杨家里那事,是他们自己没处理好,闹大水花溅到了网上,被原来的书记看到,才敲打老杨家风问题的,咱要是处理好了,最多是在圈子里闹一闹,谁家没本难念的经?新来的唐信红书记家里的经更是难念,之前在冀省那边,家里事成了那边圈子内的饭后笑柄,照样没有影响到人家被上面重用。”
“所以啊,不要将名声看得太重,再说了ji……”
沈父安抚着沈母,只是那句要说温婧也不是他们的真闺女还没来得及说,就听温婧的声音传来。
“沈叔叔,沈姨。”
温婧将羽绒服挂在玄关,进来瞧见沈母有怒火地瞪着沈父,声音多了几分谨慎,“我刚才进来听到什么名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母立马变脸,毫无一丝怒火,张口就来,“没有,说你哥在汇隆那边的事呢,跟你沈叔叔的意见对冲了下。”
提到汇隆,温婧想到了和温肃吃饭那会他说的话,之后打车回沈家的路上,她上网搜了汇隆集团。
温肃说得很对,有些话不需要明说,她自己就能看懂。
在看到汇隆集团的最新任免消息,以及汇隆这几年的动态和外界对其的一些看法评价,她便明白了——沈会州的这场平级调动,是一场带着暗降意思的惩罚。
温婧没有怀疑,也没有过多询问地点了点头,便回了房间。
而在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间以后,沈母回头,对沈父又是瞪一眼的道,“你把你那支持的念头给我收起来!还不看重名声……你当然不看重名声,又影响不到你仕途上!”
“我……”
沈父摊手无辜,想解释他不是这意思,但沈母却丝毫没给他解释的机会,丢下一句“你今晚也别回房间睡了”,也转身上了楼。
等到沈父意识不对,上楼去哄她时,沈母早已将卧室门反锁,任凭沈父怎么敲都不开。
“汀岚,你不让我回房间睡,那你将睡衣给我拿出来啊。”
沈母的声音穿透房门,传到了门外,“你书房里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骗我给你开门!”
沈父心思被戳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下楼让保姆抱来两床被子,自觉睡在客厅的沙发。
导致温婧第二天早起下楼,开灯看到沙发上的沈父,一惊二诧异,“沈叔叔?您怎么来沙发上睡了?”
“婧婧啊。”沈父从沙发上起来,不好意思和小辈说实话,扶着腰说,“最近几天腰疼,在硬的地方睡一睡,缓解缓解。你怎么这么早醒了?”
“昨晚睡得比较早。”
事实上温婧昨晚睡得很晚,三点左右才有困意,到六点生物钟,自然地醒过来。
“你这孩子还学会和你沈叔叔撒谎了。”沈父指着她的黑眼圈,“你那小熊猫眼,一看昨晚就是没怎么睡,坐下和沈叔叔说说,是因为和你哥之间的事吗。”
沈父的话叫温婧愣住,不由得想起昨夜,她和沈会州在院子里说话时,沈父沈母那会就在客厅,怕是看到了当时的那一幕。
她攥起的手心里是一片湿黏,抿起唇,心中慌意流窜着,却带着一丝的侥幸否认,“不是,是我最近睡觉不太好,不过您为什么会觉得和我哥有关?”
“你和你哥之前的事,昨晚你回来那会,你沈姨都和我说了。”沈父顿了顿,还是先将沈母的意思隐瞒下来,尤其是在看到温婧神情紧张起来后,声音又放低一分的温和开口,“能和我说说吗?说说你的想法。”
同时也不忘将自己的想法说在前,“但不论是怎样的,你沈叔叔我都举双手双脚的支持。”
温婧的那份紧张、慌张,随着沈父这一句话说出来的那一刻土崩瓦解,但所袒露出的真实一面是无助的。
“我……”温婧视线垂下,胸腔在收缩间,那股酸涩无助涌上喉咙,她摇摇头道,“沈叔叔,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想是对的。”
温婧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想才好,好像怎么想都是不对的。
而那一次,她听到沈母说沈会州和梁筱芊之间的婚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会拖太久时,内心是带着一丝庆幸的,庆幸她不需要再去想要怎么办是最好。
沈父愣了愣,完全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也跟着有些无助无措,但是没有持续太久。
他想了想,问温婧,“婧婧,你告诉沈叔叔,是因为有杨家这么一个前车之鉴,所以才不知道的吗?”
温婧说,“不止,更大一部分我不知道我对我哥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不知道我现在对他是亲情还是什么其他的。”
憋在心里的事打开了一道口子,后面的话如控制不止的洪水向外泄,“我在沈家这十几年,我哥他对我很好,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他身边度过的,所以我对他有了一定的依赖,但是这份依赖,是基于那种感情上的依赖……”
她摇着头,“我不知道沈叔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像杨如月那样,是脱离了亲情的,去依赖的我哥。”
温婧的话说到了沈父的盲区,这种复杂的情感他没经历过,不知道该怎么去开导温婧,只能安慰。
“没事的婧婧,你先慢慢想。”沈父道,“反正不管最终是怎样,沈叔叔都还是那句话,双手双脚的支持你,也别觉得会给我们造成什么麻烦,如果真要论的话,这本来就是我们欠你的,十几年前如果不是你父母,哪还会有如今的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