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庆说完,冲高远和李健群笑了笑,蹬着自行车走了。
高跃林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看着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那两条白到发光的小腿,有片刻失神。
高远给了他一拐子,笑道:“等她离了婚你再去追也不晚。”
高跃林倒是很清醒,摇头说道:“这个女人事业心太强了,她的一切行为,包括靠近谁、拉拢谁、跟谁谈恋爱、结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往上爬。
追名逐利本没有错,但过于看重利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很可怕了。
她不是我能把控的女人。”
说实话,小叔能有如此清醒的认知有点出乎高远和李健群两人的预料之外。
两人对视一眼,高远拍拍小叔的肩膀,说道:“你自己想清楚就行,走吧,回家吃饭。”
半路上买了点肥肠和烧鸡,三人溜达着回到家。
刚走到公寓楼下面,一个人影闪了出来,他笑眯眯冲高远摆手。
高远定睛一看,惊讶道:“徐厂长,您怎么在这儿啊?”
来人是上影厂的老大徐桑楚。
“我来京开会,完了后跟你大伯聊了几句,打听到你家住址,这不是不方便去北影厂找你么,就过来碰碰运气。”
徐桑楚胖乎乎的,慈眉善目,腋下夹着个黑皮包,手里拎个点心匣子。
高远忙跟他握手道:“您可着实吓了我一跳,快快快,家里坐吧。”
徐桑楚也不跟他客气,本就是来拜访的,于是随他上楼进了家。
老妈和姐姐正在包饺子,老爸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张报纸浏览着。
见高远带了个不认识的人进了门,高跃民站起身,笑道:“小远,这位是?”
高远给两人做介绍:“爸,这是上影厂的徐桑楚厂长,徐厂长,这是我爸高跃民。”
一听高远说来人是上影厂厂长,高跃民也有些惊讶了,放下报纸迎上前跟他握手,道:“哎呀,徐厂长大驾光临,欢迎欢迎。”
“高教授客气了,我来得有些冒昧,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徐桑楚把高远的家庭成员状况摸得一清二楚,不仅知道高跃民是大学副教授,更清楚张雪梅是海淀医院外科副主任。
难怪能培养出高远这么个优秀的孩子来,人家是知识分子家庭。
张雪梅听到外面传来的聊天声,也从厨房里走出来跟徐桑楚寒暄了两句。
高跃民邀请徐桑楚在沙发上坐下,给他递上根烟。
李建群沏了杯茶端给徐桑楚,又给小叔递上一杯,然后说道:“叔,您和徐厂长聊着,我去厨房帮阿姨包饺子了。”
高跃民笑着说道:“去吧。”
老公公的派头十足。
徐桑楚为何而来,高远心里非常清楚。
果不其然,徐桑楚跟高跃民浅谈了几句各自工作方面的内容后,感慨道:“不瞒高教授说,改革开放后,国内电影事业的发展一片欣欣向荣,但是面临的困难也同样很多。
最大的难点在于,各家制片厂生产指标充足,但可供加工制作的内容太稀缺了。
简言之,就是缺少好剧本。”
高跃民抽着烟,说道:“不对吧徐厂长,我听高远说,北影厂今年的拍摄指标就不够用啊。”
徐桑楚苦笑道:“那是因为北影厂有高远啊,我们上影厂可没有像高远这种产量如此高的编剧。这也是我今天厚着脸皮登门拜访的主要原因,我求剧本来了。”
高远忙说道:“您太谦虚了,上影厂贵为咱们国家三大电影制作基地之一,人才肯定是不缺乏的,我听说您不是正在拍摄《巴山夜雨》吗?
吴永刚老先生任总导演,吴贻弓同志担任现场执导,演员阵容强大,涵盖了李志舆老师,强明老师,欧阳儒秋老师,还有年轻演员张瑜。
这片子拍出来,绝对会成为一代经典的。”
徐桑楚也抽了口烟,道:“还在筹备期间,并没有正式进入到拍摄期,《巴山夜雨》确实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剧本,但并不能说明我们就不缺好本子了。
小高,我直言不讳,中国电影圈就这么大,哪家制片厂有个风吹草动的,大家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还有就是,上面发布的政策也是电影拍摄制作的风向标,廖公今年点了两部片子,一部是你的《太极》,一部是香港左派的《少林寺》。
这说明什么?
说明武打片将来会成为各家电影制片厂拍摄制作的主流影片。
奈何会创作武打片的编剧太少了,写得好的更是凤毛麟角。”
他看着高远,顿了顿,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幽了一默:“我听我们打入到北影厂内部的同志介绍说,你那部《太极》精彩至极,尤其是闯塔的戏份,快慢结合的特别棒。
第一层和第二层快速通关,第三层是细打,主角杨昱乾和苗疆高手孟猛的对决如电光火石般绚烂。
第四层第五层又快速通关,到了第六层又碰上了硬茬子无名。
最后一层和端王爷的终极碰撞,太极剑对决双手剑,火光四射,令人目不暇接!”
高远乐得不行了,幸亏你说了是打入到北影厂内部的同志放出来的消息,不然我还以为你就在片场偷摸观察呢。
拍闯塔戏份的时候,高远就在现场,他虽然不指手画脚了,但并不代表着对这部影片不上心了。
诚如徐桑楚所言,《太极》杨昱乾勇闯七雄塔的戏份精彩至极。
拍摄期间袁和平压力山大。
七雄塔在整部影片中占比23分钟,却整整拍摄了19天。
在这19天里,袁家兄弟都起了一嘴燎泡,眼眶乌黑。
袁祥仁发高烧到39°2都不肯休息,抱着个装满开水的罐头瓶子声音嘶哑给演员们示范动作。
敬业精神让演职人员们无不动容。
在两位武指大家的指导下,闯塔这部分内容让人感觉到热血沸腾!
高跃民也来了兴致,问道:“真有那么好看吗?”
徐桑楚笑道:“反正我听说特别好看。”
这时候,张雪梅把菜端上了桌,说道:“徐厂长,不知道您来,我就没做什么准备,简单炒了几道菜,您若不嫌弃,坐下吃一口吧。”
徐桑楚瞪大眼睛说:“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啊,你看,光顾着聊了,也没聊到正经事上……小高,我今儿是奔着你那本《木棉袈裟》来的。
我听说你还没卖出去对吧?
干脆点儿,给我吧,你答应,我立刻就走。
你不答应我可真在你们家吃饭啦。”
徐桑楚这人特幽默。
高远起身拉着他的胳膊说道:“我答不答应您都得留下来吃饭,我们家可没有到饭点儿不留客的规矩,说出去让人笑话。”
高跃民也说道:“对对对,无论如何您都得留下来吃顿饭,我陪您好好喝一杯。”
徐桑楚嘿嘿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叨扰一顿。”
四个人走到餐桌前落了座。
小叔买来的烧鸡撕开摆了个盘,辣椒炒肥肠,清炖鲫鱼,西红柿炒鸡蛋,芹菜炒肉丝,外加一道凉拌黄瓜。
六道菜。
徐桑楚说道:“太丰盛了,太丰盛了。”
高远起身回自己屋里拿了两瓶茅台酒来,打开后给徐桑楚、老爸和小叔倒满,自己也倒了一杯。
有钱后他不忘初心,让小叔托关系弄了十多箱葵花茅台,就是带标语那种。
全塞在他床底下,轻易不拿出来喝。
这玩意儿存放个几十年,一箱就能换四环边上一套楼。
他跟小叔说,只要碰到了就毫不犹豫地拿下来,别怕花钱。
高跃林知道自己这个侄子眼光长远,挣钱的道道更是如下海的女优,多如牛毛。
他果断采纳了侄子的意见,甚至连进厂前倒腾塑料凉鞋挣到的钱都没给高远分红,全投入到收购葵花茅台的伟大事业中去了。
这段儿经过他暗戳戳的努力,又收到了三十多箱,被他藏在了老院子的地窖中。
徐桑楚把高远手里的酒瓶接过来一看,咝!
带标语的葵花茅台啊,这两年可不多见了。
“小高,你手里的好东西不少啊。”徐桑楚笑着说道,还端起酒杯来闻了闻,吐出一个字来:“香!”
“也是偶然收来的,就剩这两瓶了,也就是您,老厂长都没这口福。”高远说道。
徐桑楚哈哈大笑,端起酒杯跟高跃民兄弟俩碰了碰,说道:“感谢您全家人的热情款待,这让我挺不好意思的,本来是想找小高商量商量购买剧本一事,没想到还白饶您一顿饭,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先敬高教授和跃林同志一杯。”
高跃民笑着说道:“徐厂长老我家做客,是我们全家的荣幸。高远这孩子能有今天这点小成绩,也离不开你们这些老前辈们的提携和帮助。
我代表全家人欢迎您的到来,以及您对高远的支持与厚爱,这杯酒,理应我们敬您。”
高跃林也说道:“是啊徐厂长,您就别客气了,我们家人都清楚,没有您们的支持,小远纵然再有才华,也没有施展的空间,这杯酒,我和我哥敬您。”
高远说:“我陪一杯。”
徐桑楚眉开眼笑,越发对这家人好感激增,端起七钱的酒盅子一饮而尽,末了一抹嘴,旧事重提道:“小高,给句痛快话吧,你那《木棉袈裟》到底卖不卖?”
高远把酒盅子放下,笑着说:“卖是肯定要卖的,您都跑家里来堵我了,我再不卖怎么对得起您这份诚意啊。”
徐桑楚又发出爽朗的笑声,夹口菜吃,道:“你爽快,我也是个痛快人,一口价,2500块。
小高啊,我实话告诉你,我们上影厂不比北影厂差,相中的剧本也舍得花钱买。
汪阳那个老东西有魄力,我徐桑楚也大气磅礴。”
高远点头道:“嗯嗯,看出来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
“行吧,决定了。”
徐桑楚得了高远的承诺,很激动,又端起酒盅跟三人喝了一杯。
高远很八卦,问道:“徐厂长,外界盛传您跟我们老厂长经常闹意见不合,真的还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