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拉开,薛寒站在门内:“阿蘅带了红豆糕?”
“嗯。”
“多谢,我很喜欢吃。”薛寒接过秋蘅提着的点心,请她入内。
胡四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嘴都气歪了。
大人还有没有一点自制力了!
想想气不过,胡四轻轻打了一下自己嘴巴:都怪他太有自制力,可怜到嘴边的红豆糕啊!
室内,秋蘅与薛寒相对而坐。
薛寒倒了一杯茶给她:“外头冷,喝口热茶暖暖。”
秋蘅捧着茶杯啜了一口,嗅着茶香看着对面少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于是指了指油纸包:“刚做好的。”
薛寒也有许多话要问,此时面对面坐了,同样不知怎么开口,一听秋蘅这么说有种暂时逃避的轻松,伸手把其中一个油纸包拆开。
整齐码放的红豆糕是薛寒熟悉的样式,拿起一块吃下,香软甜蜜,亦是熟悉的味道。
今日挑明后,他与阿蘅之间定会不同了。
“好吃吗?”看他神情严肃,秋蘅问。
薛寒回神:“好吃。”
秋蘅一笑:“胡指挥好像吃腻了。等下问问他喜欢吃什么,下次带些他喜欢吃的来。”
“他不是吃腻了。”薛寒当然不可能真的逃避,先开了口,“他疑心你并非寻常闺秀,职责所在,就不敢接受你的好意了。”
阿蘅在这种时候约他见面,显然与方相有关。
她或许与他一样的心情,不知如何迈出第一步。那这第一步,就由他来走吧。
“胡指挥……怀疑我是细作?”秋蘅对此并不意外。
作为薛寒的心腹,胡四自然知道薛寒让人盯梢她的事。
“那你呢?”秋蘅问。
“我?”薛寒与之对视,目光坦然,“我也怀疑过。”
秋蘅怔了怔。
她以为,这次见面要从一点点言语试探开始,顺利的话最后各自亮明态度。
薛寒远比她想象中要坦率。
既如此,她也该表示些诚意。
“所以你就派了人盯着我啊?”少女笑盈盈问。
薛寒一瞬沉默。
原来阿蘅早就发现了。
不过她会这么问,表明也想好好谈一谈。
“职责所在。”薛寒顿了顿,说起前夜,“盯梢的手下发现有人夜入相府,就跟上了他们。昨日一早发现其中一人出城,把他抓回皇城司,经审问,他们是北齐人。夜入相府是为了——”
秋蘅接话:“贿赂方相,使黄将军调离边境。”
“你也知道?”薛寒有些意外。
他推测阿蘅见他与方相有关,可这种密谈阿蘅如何得知?
薛寒的坦白让秋蘅没再隐瞒:“我悄悄潜入了方相书斋,他们密谋时我在场。”
薛寒不由惊讶。
他知道与他交手不落下风的阿蘅有本事,可没想到她这么有本事。
“那方相可有行动?”秋蘅问。
无论在相府还是回到永清伯府,秋蘅都没机会了解方相书斋密谋后的动作。
“有。昨日方相就已向今上进言,召黄将军回京,几位大人站出来反对,今上还在犹豫。”
“薛寒,你怎么打算?”
薛寒并未迟疑:“方相勾结齐人,自是要令其受到应有的惩罚。”
“可我听说——”对上少年黑沉的眼眸,秋蘅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问他薛全与方相交好,他要与养父对抗吗?
这没必要。
他若只是哄她坦白,实际与薛全一条心,她问了得到的也是谎话。
他若把国民放在私心前,一心要令奸相伏诛,她问了不过给他添堵。
“听说什么?”薛寒问。
“听说今上对方相十分倚重。”
薛寒笑笑:“今上对韩悟和袁成海也十分倚重,但找到他们的罪证后并未留情。方相与这二人还不同,他涉嫌与北齐勾结,有被抓捕的齐人为人证,只要在相府找到所受贿赂,今上就不会放过他。”
若能找出暗账,那就更有把握了。
薛寒当了皇城使后也算有了经验,但凡长期贪污受贿者,必有暗账。既是为了瓜分好处时不因遗漏而生嫌隙,维系好平衡,再就是作为把柄,让同一条船上的人管好嘴巴。
更别说方相这样,暗中财富恐怕富可敌国,只有明账而无暗账的话,长期混乱会滋生诸多人祸。
薛寒正这么想,就听秋蘅道:“我知道记录北齐所送之物的账册在哪里。”
薛寒:?
“方相收下贿赂,命人退下后,打开了书房中的密室,拿出账册做了记录。”
薛寒眼神一亮:“暗账就在书房密室?”
“对,有开关,我看到了方相如何开启。”
薛寒:!
平复了一下心绪,薛寒有了决定:“若是这样,那便可以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
“方相不是寻常官吏,我本打算先用人证请今上答应搜查相府,但这有不小风险……”
秋蘅点头。
方相本身的权力,同党的支持,销毁账册的风险,乃至没有搜到账册的后果。
“真要这么做,你就不怕最终没搜到账册?”
“怕。”薛寒并未逞强,微微勾起的浅笑甚至显出几分脆弱,“可有些事怕也要试一试。”
与权贵交锋,大部分时候需要小心谨慎,可总有一些时候,只谨慎是无用的。
需要豁出去赌一把。
而他很幸运,阿蘅把底牌送到了他手中,让他与方相对上时有足够底气。
“既然知道账册在何处,事不宜迟,明日等方相上朝我就带人入相府,先拿到账册再禀报今上。”
“明日我也会回相府。”
“阿衡,一些细节我们商议一下,省得将来说辞矛盾。”
“好。”
二人低声商量许久,等到分别时,茶水早已凉透。
回永清伯府的路上,秋蘅摸了摸贴身藏的账册。
她要亲眼瞧着薛寒去相府,才能真正放心把账册交给他。
薛寒,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翌日天阴。
秋蘅才用过早饭,苏嬷嬷就亲自登门,接她回相府。
“苏嬷嬷昨晚应该睡得不错,气色瞧着比前几日好。”
苏嬷嬷艰难笑笑。
自从这丫头给三公子招魂,晚上一闭眼就觉得这丫头会从门缝飘进来,能睡好才怪。
就昨夜睡了个安稳觉啊!
马车停下了。
“到了啊。”掀起车窗帘的少女往外看了看,笑容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