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的车队在荒凉的地界穿行,方圆百里枯枝烂石寸草不生。
远处的山丘上紧紧跟随着凶狠的狼群。
它们饿了太久,想伺机从这队人马中逮住落单的人,啃食撕咬,拆吃入腹。
人们说这里是恶鬼的地界,这片荒原便是修罗场的大门。
前行的马车轻微晃动了一下,白芷收回视线。
晃动的车帘被一只白皙的手挑起,夏清端了一盘酥饼进来。
紫庸不盛行吃酥饼,南楚人才爱吃。
夏清是鞑靼人,但很小便被紫庸掳走,后来几番周转落入拓跋烈手中。
他比其他人都要幸运,因为当年那么多人,只有他活了下来,且好好地活了下来。
后来他一直跟在拓跋烈身边,这些年拓跋烈时常会潜入南楚,他便跟着拓跋烈经常出入南楚,来的次数多了,便也爱上了这边的酥饼。
数日前,白芷和尹决明一战,白芷输了,拓跋烈按照约定停了战收兵退回孤狼关。
白芷最后受了尹决明一掌,不算太严重,但也不轻。
拓跋烈将他带回去治伤,却也是足足昏睡了三日。
这三日时间不长,却足够白芷受绝情蛊影响彻底忘记尹决明。
夏清帮他取来的绝情蛊解药,到底是没派上用场。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白芷没了以往的记忆,如今的他对谁都不信任,包括夏清,包括拓跋烈。
他相信的,只有两只手臂上由他曾经自己留下的提醒。
拓跋烈不可信。
摧毁蛊巢。
深爱尹恬。
虽然他不知这个尹恬是谁,但能得自己刻意留在手臂上,想来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之人。
“今日感觉如何?”夏清瞧了眼白芷,见他面色不再像前两日一样惨白无血色,浅笑着问,“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白芷没什么情绪地回道,同时身体往旁边挪了点位置。
他虽不信任夏清,但这些时日夏清总会寻着机会同他说这些话,一些与他手臂上提醒自己一样的话,也让他对夏清的警惕降了些许。
夏清提醒过他,不要相信拓跋烈却也不要露出破绽,说他想做的事他会帮他,还说会想办法帮他找到恢复记忆的办法。
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醒来失去了所有记忆都是因为拓跋烈给他下了绝情蛊。
在出发前往紫庸前,夏清偷偷给他送来了香灰,虽然白芷记忆已经完全消散,但夏清还是想要帮他解了绝情蛊。
夏清在南楚待的时间不短,也曾听到许多有关尹决明与白芷之间的事,他想着,即便将来无法帮白芷找回记忆,如今给他解了蛊,将来若有机会再与尹决明相遇,一切误会真相大白,他说不定还能重新爱上对方。
但若绝情蛊不解,白芷便一辈子都只会是一个无情无爱无欲无求的空壳。
夏清笑着坐了下来,将酥饼端到他面前,“尝尝吧!”
白芷倚着车壁抬眸看他,夏清大方地让他打量。
夏清是个很温柔的人,长相也属于清秀柔和的那一种,为人温和有礼,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像个不谙世事的邻家大男孩。
但却又时常地让人琢磨不透。
若非夏清为他解了绝情蛊,他也不会放任夏清靠近他,更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
白芷看着那盘酥饼摇了摇头,他并没有什么胃口。
他身上有许多伤口,虽然上了药包扎好了,但动弹间扯着伤口还是会疼,加之他又受了内伤,这些日子几乎无法动用内力。
内腑也是时刻都在传来钝痛,伤痛难忍,心中却也像堵了一座大山,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他检查过,心脉没有受损,但他心脏的闷痛却比内腑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曾询问过夏清,“为何我心脏未曾受伤,却总觉沉闷疼痛难忍?”
当时夏清面露怜惜,将那日他与南楚尹家军二公子对战的事说与他听,包括他与那位二公子的感情纠葛。
夏清最后回答了他的问题,“或许是因为,即便你忘记了他,但你依然爱他。”
白芷不知道自己曾经有多爱那个人,甚至于现在已经无法理解爱是什么,但每每想起夏清说,在那一战的最后,他亲手用刀捅穿了对方胸膛,他的心,便疼得几乎裂开。
他想,莫非,爱便是疼痛?
夏清见白芷愣神,端着盘子的手没动,只笑着提醒,“尝尝吧!我在里面搁了莲叶,应当有些南楚的味道,就这几个了,以后想吃可就吃不到了,毕竟紫庸水土养不活莲花,我买的干莲花莲叶也快用完了。”
夏清的笑总是很温柔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白芷也不例外,更何况他还帮过自己,又是在他没有记忆后唯一一个让他没有那么多警惕地人,虽然他一直不知道夏清到底想干什么。
在夏清的目光注视下,白芷抬捻了一块,只是神色依旧淡淡,“你很喜欢吃酥饼?”
这大概是他这一路上说的最长的话。
他这些日子身体不舒服,也不想开口,加上拓跋烈给给他喝的药里加了一些别的东西,他便时常感觉疲惫,便更加沉默不语。
往往夏清同他说什么,他都用“嗯”“好”这些简洁的字来代替回应,再或者摇下头,点下头。
夏清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并不在意白芷偶尔的敷衍,见他终于同自己多说些话,脸上的笑意便更深了。
“喜欢,从小就喜欢吃酥饼,总也改不掉。”
白芷沉默着咬了一口,他对酥饼没有什么太大的执念。
莲叶的清香在口齿间蔓延开来,将他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不少。
莲花是南楚除了广玉兰最受人喜爱的花了,可观赏,可入食,是个好东西。
夏清咬了一口酥饼,脆脆的声音让人食欲大增,“殿下也爱吃,他本来不喜欢的,后来跟着我吃了几回也爱上了。”
白芷吃饼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
夏清对他一笑,说道,“这莲叶酥饼就这几个了,我还是偷偷拿出来的,要是让殿下知道肯定就没你的份了。”
“你……”白芷指尖捏着的酥饼掉了一点脆皮,他沉默着看向夏清,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些时日以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疑问。
“你跟他……你们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