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似乎一直不愿意停下来,密密麻麻地笼罩在眼前,厚得像一层水雾。
远处的人影在这烟雨朦胧中飘渺得仿佛执念中的幻影。
既不真实,却又真实。
尹决明骑马立于阵前,目光穿过雨幕落在前方。
敌方阵营里那抹白色的身影几乎勾去了他所有的视线。
短短百米之距,却又仿佛隔了很远。
不过数月不见,再见时却怎么觉得陌生起来了呢?
尹决明泛着红血丝的双眼落在白芷身上,那张以往总是挂着灿烂笑容的脸,如今却是比地上未化尽的积雪还要冷。
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收紧。
尹决明感受到心脏传来丝丝缕缕的疼。
一个冬日不见,他竟消瘦了这么多吗?
心中情绪万千,他有好多话,好多问题想要问他。
他想要问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要回到那个他曾害怕的地狱去?
他明明答应过他,明明答应过他要等他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如今他们却成了仇敌?
阿芷啊!难道你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大概是冷雨飘进了眼睛里,尹决明眨了眨泛红的双眼,一滴水珠从眼角落了下来。
阿芷,你在那边过得不好是不是?那么你为什么要回去呢?
父亲真的是你杀害的吗?
你能否告诉我?
拓跋烈的视线在尹决明的脸上流转,脸上露出十足的恶趣味笑容。
“高淦,去告诉尹二公子,他的心肝宝贝今日来取他狗命了!”
高淦余光瞥向一旁面色清冷的白芷,垂首应道,“是”
随即策马向南楚军队靠近。
白芷此刻也隔着雨幕看向尹决明。
他的右手隔着衣裳抚上左臂,那里刻着几行字,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曾深爱过一个人。
那个人,正是从一出现便将目光锁在他身上的敌方将领。
因为绝情蛊的影响,白芷如今几乎已经忘记了他,忘记了与他的过去,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模样,只留下手臂上这呆板而陌生的提醒。
若非尹决明那掺杂着爱意,不解,痛苦,悲伤的复杂目光一直锁在他的身上,白芷甚至不能再第一时间确认手臂上那个名字的主人是谁。
他的目光冷漠而麻木,他的心中生不起半分爱意,只有一声波澜不惊的:哦,他就是尹恬啊,我深爱的人。
也是他今日要“杀”的人。
“感觉如何?”拓跋烈侧目看向白芷,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笑,“那位便是将军府的二公子,镇北王府的小狼崽子。”
拓跋烈双眸微眯,笑意更深,“也是你曾经的小情人。”
白芷冷飕飕瞥了他一眼,对最后那句“你曾经的小情人”不仅无动于衷,反而对拓跋烈“乱点鸳鸯谱”生出了些恼意。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是瞎了眼了把他指给我?”
拓跋烈闻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别介意你知道我爱开玩笑。”
“我不喜欢这个玩笑。”白芷颦着眉,瞧着当真是万分厌恶,“你若再将我与他扯到一起,就别怪我对你不留情面。”
拓跋烈眸中笑意更深,那份探究散了不少,他见白芷厌恶地撇开脸,心情大好。
“听闻他武功极高,当初能以一人之力破千军万马解了南楚皇城脚下的叛军之乱。”
“你看到他背后背着的那把巨刀了吗?那是尹鸿专程找人给他打造的,除了他自己,只怕难有人能拿得起。”
“你体内虽有庞大的内力,但也不过只学了半月的武功招式,想要赢他,你得拼尽全力才行。”
白芷眉梢微挑,“既然他这么厉害,你就不怕我会死在他的手中?”
“我当然不会让你死!”拓跋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说了,我也想看看,我研究多年的成果与那天生神力比起来如何。”
“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白芷收回视线落在前方。
高淦已经策马到了敌军阵前,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尹决明似乎向他这里看了一眼,随后回了高淦一句。
白芷猜测尹决明应该是答应与他单独对战。
他看到尹决明左右两侧的两位副将在他同高淦说了什么后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白芷垂下眼眸,指尖轻轻摩挲着缰绳。
高淦这时已经策马传了话回来,拓跋烈看了白芷一眼。
大概是再次证实了白芷彻底忘记了尹决明,也或许是一会儿就能看到昔日的情人,如今的仇敌即将大战,拓跋烈的心情格外愉悦。
“二公子说了什么?”
高淦策马到拓跋烈身边,调转马头与拓跋烈错后一步,这才回道,“回太子殿下,尹二公子说他同意与白……九皇子单独对战,但若他赢了,紫庸军队今日便撤兵不再攻打康城。”
“看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嘛!”
拓跋烈瞥向白芷,见他神色淡淡,又不免觉得无趣。
他喜欢看到白芷痛苦的样子,早知道他或许可以再晚一点给他下绝情蛊。
可惜他那个只控制身体能保留神志和记忆的药没有研制成功,不然他就能看到白芷在深爱对方的情况下又控制不了身体杀了对方,那种痛苦,想来会很有趣!
不过他或许可以研究一下恢复记忆的药。
等将来大局已定,他让白芷恢复了七情六欲和记忆,那时的白芷再回忆起今日他亲手杀了他最爱的人,想来也是非常好玩的!
越想拓跋烈便越激动起来,“我们当然同意。”
拓跋烈又看向白芷,继续编造谎言,“你在南楚待过一段时间,尹二那时对你可是情根深种,听闻他时常去骚扰你,如今也不知对你是否还有情谊,你猜他会不会对你手软?”
白芷仿佛看白痴一样看向他,“对杀父仇人心慈手软?”
“还是说你说我杀了他父亲是骗我的?”
“我怎么会骗你?”拓跋烈摊开双手,仗着白芷如今记忆混乱又没了与尹决明在一起的记忆,便开始肆意编造谎言。
“你可是我放在南楚最重要的暗棋,专门为刺杀尹鸿而去,你在南楚隐姓埋名藏了十年,不就是为了完成刺杀尹鸿的任务吗?”
“你完成了任务。”拓跋烈幽深的紫眸闪烁着诱惑人心的光泽,“所以我来接你回家了。”
“但你得与此事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杀了他,让镇北王府断了血脉,让尹家军失去领头人,剩下的事,便不归你管了。”
“好。”白芷应声,策马走向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