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日的作战，让艾泽大陆的联军也有些疲惫。
精神药剂的消耗与日俱增。
这是远洋作战无法避免的情况。
这片大陆危机四伏，直到现在，联军也才刚刚走出了荒原，来到了一处相对平静的地方。
叶清靠在一根石柱上，看着将士用火焰喷射器，将被腐化的魔物群烧成渣滓。
这算是一个平原地区，依稀有着建筑物残留的痕迹。
周围依旧遍布着腐化的魔物和尸体，不过好在反神性屏障，没有太大的反应。
“领主大人，该休息一下了。”副官提醒道。
一直拿精神药剂死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透支精力带来的疲惫，还是需要休息来恢复。
如果不是精灵神树也一直在弥补将士们空缺的体力和精力，或许精神药剂早就消耗完了。
“扎营，生火做饭。”叶清下令道。
副官得令，立刻下去通知全军。
防守火力迅速布置在了营地外围，黑洞洞的炮口直向四面八方，令人望而生畏。
叶清把香囊抛向天空，一个个搭建完整的营地被香囊吐在地面上。
香囊是叶清最大的依仗。
也许它没有那么强的战斗力，但其中储存的物资，与全军的生命联系在了一起。
如果事不可为，必要时还能把整个军队全装进去，然后迅速跑路。
叶清自己都没想到当初只是为了有个便携背包，才选择的小东西，如今居然有着这么大的作用。
营地上，精神紧绷的将士们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袅袅炊烟缓缓升起，篝火噼啪作响的瞬间，烤肉的焦香就压过了战场硝烟味。
几个矮人炊事兵扛着半人高的行军锅窜出来，锅盖一掀，炖菜蒸腾的热气糊了前排士兵一脸。
“瞅瞅这肉排烤得，美食之神来了都得管咱叫爹！”络腮胡老兵拿匕首戳起一块金黄流油的烤肉，冲着新兵蛋子挤眉弄眼。
“有美食之神吗？”
“咋没有呢！以前酒店里的厨房西北角，都会摆的那个小供台，不就是拿来供奉美食之神的吗？”一个在厨房打过杂的士兵说道。
旁边的兽人抽动着鼻子：“狗屁的神明，那好吃的，都是厨子自己做出来的，跟神明有个屁的关系。”
老兵笑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当年矮人族在火山口烤岩蜥蜴的时候，那帮神殿的老爷们还在啃干面包呢！”
临时餐桌旁爆发出一阵哄笑。
一个闷闷的声音响起：“那咋了嘛，又不是我们自己乐意，那教典上写着，供奉干面包、水果和美酒，我们能有啥办法？”
这是一个神官转职的士兵，原本在血神的神殿里工作。
“吃你的吧！”一个精灵把飘着满满红油的汤碗怼到前神官面前：“尝尝这魔鬼椒，新培育的，保准比血神的毛血旺带劲！”
前神官看着汤面上的辣油，咽了口唾沫，端起碗就闷了下去，辣的满脸发红，一边咳嗽，一边嘴上却是毫不认输：“血神殿...咳咳...不吃毛血旺！”
“要我说，神明就是嫉妒。”医疗兵往面前的浓汤里撒了把香料，“大陆上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他们自己体验不了，才想着毁灭世界！”
“诶诶，你们以前那教典，真是神明传下来的？”一个年轻法师凑上来，拿肩膀撞了撞前任神官。
这种话题在过去问出来，是会被教会下追杀令的。
而且是所有的教会，不论哪个神明。
神官们会把对神不敬的人押到供台前，斩下头颅，以此平息神明的怒火。
如今，这种话题却可以被随意提起。
没有人还会在乎神明和教会的想法。
神明的确存在，但那又如何？
正所谓“大炮架兮轰他娘,弹幕支援兮守四方”。
炮管子都快杵到神明嘴里了，还谈什么冒不冒犯？
前神官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觉得不是。”
“展开说说。”一帮人好奇地凑了过来。
“我在教堂的地下书库里至少找到了六个不同年代，不同版本的教典。”前神官咬下一块肉，大口大口地咀嚼着，“第一份上还写着祭祀血神时，得献祭高阶神官自身一半的血液，到了第三份，就变成牲畜的血液了。”
“血神改口味了？”
“屁，你放一半血试试？这么祭祀下去，血神教派很快就没有高阶神官了好吧！”
营地里响起欢快的笑骂声。
叶清咬着军用饭团，坐在弹药箱上，看着二十米外，还在给火焰喷射器涂抹油脂保养的瓦伦西亚战士，忽然感觉这场面比任何神迹都动人。
当某个红鼻子矮人开始敲着饭盒唱跑调战歌时，整片营地都跟着跺起了脚，震得篝火星子直往星空里窜。
叶清抬起头，看着星空，那里本该是诸神的位置，此刻却飘满了烤肉香气。
“怎么？有什么感触？”穿着红色战甲的萨拉卓尔在他身边坐下。
叶清指着天空中的月亮说道：“你猜，那上面有什么？”
“有什么？”
“有兔子，还有一棵和精灵神树一样巨大的桂花树。”
萨拉卓尔歪了歪头：“兔子？桂花？”
叶清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天空中有十个太阳，有个神箭手抬手射下了九个。神明赐给他了长生不老药，结果他媳妇儿偷吃后，飘到了月亮上——现在那只剩只捣药的兔子和癞蛤蟆。”
叶清掰开饭团，露出里面干叶菜馅：“还有个倒霉蛋吴刚，因为顶撞天帝被罚砍桂树，那树随砍随愈合，他砍了三千年，估计斧头柄上，都长蘑菇了。”
萨拉卓尔噗嗤笑出了声：“你们的神明，心眼也大不到哪去。”
叶清猛地转过头，看向萨拉卓尔。
萨拉卓尔却是无所谓地摆摆手：“谁没有秘密呢？总之我们现在站在同一边就行了。”
叶清低下头，似乎是说给萨拉卓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一个没有魔法的世界，科技的力量把人送到了月亮上，人们口口相传了数千年的传说，终于揭开了面纱。”
“月亮上没有兔子，也没有桂树，更没有砍树的吴刚，那只是一颗普普通通的天然卫星罢了。”
萨拉卓尔收起了笑容，语气也有些严肃：“你想说什么？”
“这个世界，过了上万年有神的日子，即便我们消灭了所有的神，未来，还会不会有新的神明诞生？”叶清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担忧。
萨拉卓尔严肃的表情却是突然放松了下来：“就这？”
“这还不够吗？”
萨拉卓尔将头发撩到肩后，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我曾经试图飞到月亮上去，结果被冻成了冰雕。要不是我及时挣脱开来，估计能碎成八百片。”
说着，她扭头看向叶清：“只要人们还保持着对未知的憧憬，就会有和我做出同样事情的人。”
“你是说？”
“信仰改革，引导了人们的思想；魔导技术的发展，开拓了人们对未知的探索。”她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只要我们赢下这场战争，神明，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家伙。”
叶清看着萨拉卓尔跟宣誓一般坚定的表情，突然笑了起来：“你倒是挺乐观。”
“活了几千年了，就这几年变化最大。”
“巨人和龙族也做过同样的事情。”
“但他们没有那么多的准备。”萨拉卓尔反驳道：“他们只是以自己的力量挑战了神明，却没有像你一样，改变世人的思想！”
萨拉卓尔斩钉截铁的话语仿佛一记重锤，砸碎了叶清心底的担忧。
“你对我还挺有信心？”
“那没办法，在等下去，我都要人老珠黄了。”萨拉卓尔突然凝聚出一面镜子，开始孤芳自怜起来。
叶清愣愣的看着萨拉卓尔那年轻的面容：“你？人老珠黄？”
“什么表情？我也是会老的好吧。”
“托雷亚嫌弃你了？”
“他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着，丝毫不在乎这是在敌人的地盘上。
谁也没注意到，天空中，几颗星星突然明暗闪烁了一下，然后重新归于平静。
营地的炊烟慢慢散去，反神性屏障相互连接，巨大的光幕将整个营地笼罩了起来。
疲惫的将士们回到属于自己的营房，很快进入了梦乡。
值守的士兵握着武器，谨慎地盯着屏障之外。
他们肩负着防范敌人的重要责任，同伴们能否睡个安稳觉，就全看他们了。
年轻的士兵摸了摸口袋里的精神药剂，决定一会儿再喝。
他们要守上半夜，现在才刚刚开始，不能浪费。
月亮在天空中慢慢移动着，皎洁的月光洒在营地上。
投射出一道道拉长的影子。
士兵揉了揉眼睛，狐疑地看向反神性屏障，手指摸向腰间的警报器。
这张生命的保护伞，刚刚似乎闪烁了一下。
“诶，你看到没？”他小声地向着身边的同伴问道。
“看到什么？”
“刚才屏障闪了一下。”
“没有吧？”同伴走到一旁，调出了仪器上的面板，“的确有个小波动，但是这个波动不是一直在么？”
说完，他向前滑动记录：“你看，晚餐时就有了，领主大人也没说有什么问题。”
“保持警惕吧，不能在我们手上出了岔子。”
躺在行军床上，叶清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并不困，和巨人灵魂融合后，他的各项素质，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
先前的战斗虽然激烈，但还没有让他疲惫的程度。
想了一会，他从床上爬起，走出了营房。
走到了望塔下，一个纵身，便跃了上去。
正在戒备的士兵一矛就刺了过去。
叶清伸手抓住长矛：“别紧张，是我。”
“领主大人！”士兵赶忙单膝跪下。
“继续警戒，不用管我。”叶清将长矛丢了回去，翻身上了塔尖，坐在上面一动不动。
他的意识如同潮水一般，在营地里弥散开来。
没有刻意隐藏，实力较高者很快发现了流淌而来的窥探。
而在发现是叶清的精神力后，才放下心来。
精神力在整个营地铺开后，又向着反神性屏障攀附而去。
突然，一道细密的银丝出现在了意识当中，如同藕丝一般，在空气中随风飘荡。
叶清将注意力投射了过去，赫然发现那银丝上，流淌着淡淡的时间之力。
一种不妙的感觉迅速在叶清心底升起。
精神力直接将屏障调整到最大功率，蓝色的光芒瞬间盖过了月光，将营地照的亮如白昼。
叶清的意识朝着那道银丝裹挟而去，如同顺藤摸瓜一般，朝着根源探去。
银丝也发现了自己的暴露，索性放弃了隐藏。
营地里顿时亮起了更加耀眼的光芒，无数银丝出现在了营地的各个角落。
有的趴伏在地面上，有的缠绕在营房上。
更有甚者，甚至缠绕在了被惊醒的士兵身上。
“全军戒备！”叶清大喊出声，强大的精神力直接将还有些迷糊的士兵尽数唤醒。
他们迅速拿起身边的武器，搜寻着周围的敌人。
但在他们的视野里，整个营地一片寂静，根本没有敌人的身影。
拉菲娜飞到叶清身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叶清迅速说明了情况，拉菲娜面色大变，也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
令人意外的是，在拉菲娜的精神力感知中，根本没有任何的银色丝线。
叶清心中顿时大惊。
看来那些银丝只在自己的精神力视角中可见，普通士兵，甚至其他强者，根本无法察觉到。
他尝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去驱散这些银丝，可被冲击到的银丝，却是在空气中四处飘散，不被摧毁，也没有任何反应。
叶清看着飘荡的银丝，猜测着时间之神的目的。
就在这时，银色丝线突然开始扭动，整个营地瞬间变得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一般，不断闪烁起来。
拉菲娜的身形在叶清的视线中不断后退，朝着来时的方向倒飞而去。
走出营房的士兵也如同按下了倒放键一般，反向行动起来。
就连刚刚飞上天空的托雷亚和诺埃尔，也收起了翅膀，向着地面落去。
而这些事件的当事人，却好像丝毫没有察觉，甚至都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叶清心急如焚，朝着拉菲娜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