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在地上滚动了几圈，最后那双瞪大了的惊讶而又恐惧的眼睛对上了你，画面有几分渗人。
说起来奇怪，你明明之前没有杀过任何东西，而无论是和艾斯特商量杀了萌芽也好，现在真的让她头身分离也好，心里竟没有一丝不适，好似已经习惯了一般。
可是你连贯而清晰的记忆表示，卢修斯从不会让你手染鲜血。
感受到定格在自己身上的灼热视线，冰霜将断头了的萌芽冰封，你这才转身看向身后，巨镰支在地面。
你之前单以为是卡罗拉不能接受你杀了她的学生，所以才会有那般的视线，而在转过身后才看真切，那视线出自在场的另外三个人。
而且，三个人眼神里的东西出奇地一致。
“我有什么很奇怪的地方吗？你们怎么都是一个眼神？”你身体后仰了一点弧度，倚靠在巨镰上恢复体力。
你抬眼，只见那三人的眼神里的情绪加重了，因为自己这个动作？这更让你摸不着头脑了。
“链式武器加繁枝巨镰术，你是什么人？”卡罗拉目光锐利，对你竟有了如临大敌一样的警惕和防备。
“我不明白你说的哪些词有什么意义。”虽然卡罗拉话里的指向思索一下就能明白，但正因为如此，你才疑惑，“武器是亲人送的礼物，至于使用巨镰的方式，我被教导的就是这样使用它，我没见过其他人使用巨镰，我的方式有什么特别的吗？”
见你的疑惑不似作假，卡罗拉和伊卡面面相觑，艾斯特耸了耸肩，站到了你的身侧。
“所谓链式武器，就是可以随心意改变使用形态的武器，只有精灵特定家族的锻造师才能打造，并且成功率很低，有市无价那种哦。”
说着，艾斯特手里的木琴转化成了流光，最后在他手里重构成了一把弓，弓身看上去是木质的，缠绕着开了白花的藤蔓，显然，这也是一把链式武器。
明明刚刚才说过链式武器有市无价，然后一下子就出现了两把，卡罗拉和伊卡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了。
“你……”你不知道艾斯特到底在想什么了，你们总共没有见过几面，他却好像对你抱有信任，明明看上去不像是柏莎那种容易信任他人的人。
艾斯特展示自己手上的链式武器这一出，他主动把自己和你划分到了一个阵营，替你分担了来自卡罗拉和伊卡的视线。
艾斯特笑着朝你眨了眨眼，没有多解释什么，弓又恢复成了木琴，被他抱在怀里。
“链式武器都是有初始的固定形态的，这是区分武器品质的方法，越是精细小巧的初始形态，就越是难得。”
精细小巧，这用来形容你的手链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卡诺丝不用担心哦，这种武器，最粗制滥造的都会偏执地跟定初次使用它的人，没有人可以抢走。灵巧而死板，只能被一个固定的人使用，不知道该不该说这是一种浪费。”
说着，艾斯特笑了一声，调侃的口吻转变成了认真：“当然，这也说明，你的那位亲人，是真的对你疼爱。”
将极其有价值之物，赠与一位短暂如流星的人类作为礼物，这是多么不在乎珍贵之物的心，又或是少女在那人的心中才是最珍贵之物。
“舅舅当然是最好的，我的巨镰也是他教的。”你适当露出了好奇心，但对于卢修斯，就算他隐瞒了很多东西，你也不会因此和他疏远。
“卡诺丝，繁枝巨镰术是精灵王庭近卫队不外传的，虽然单独用起来很容易对身边无辜的人造成波及，但多个使用者彼此之间却能做到不相互干扰，甚至相互辅助。”艾斯特继续向你解释了繁枝术的事情。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明明是精灵王庭不传秘术，卢修斯是怎么会的？
你隐瞒了一点，你手上的链式武器的确是礼物，但你是亲眼见过这个礼物的变化的，并且毫不怀疑这是卢修斯亲手打造的。
当然，你现在也不怀疑这一点，并且在脑袋里一闪而过舅舅其实是精灵这种不靠谱选项后，你很快有了可能性很大的猜想。
现成的精灵神使你可是见过一位的，要是一切都来源于他，卢修斯从他那里学得技巧，一切就豁然开朗了。
“那我也不清楚了。”你耸耸肩，不再言语。
艾斯特笑了笑，没有再追问，反而是转向一旁的伊卡和卡罗拉，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我想，你们应该不至于因为这个为难我们吧？”
“我们”，艾斯特主动将自己和你划在了一起，你没有感受到其中有恶意的存在，姑且把他的行为当做好意。
“我还不至于会为自己的心软迁怒其他人。”卡罗拉看向地上的萌芽，合上眼眸片刻。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走了，比起现在追问一些没那么重要的往事，我相信你们应该还有更要紧的事，对吧？比如，那个。”
艾斯特笑盈盈地指了指布有裂痕的虚假天空，又朝伊卡和卡罗拉挥了挥手，抱着木琴踱步离开。
“走啦～”他冲你眨了眨眼。 你心领神会跟着离开，不远不近地跟在艾斯特身后，两人一起回了旅馆。
分别的楼梯口，艾斯特主动站定：“护送淑女回家，多少有些故事里受人喜爱的诗人的样子吧？”
“是，谢谢受人喜爱的诗人先生护送我回来。”你配合着接下了话，事情结束了，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也无妨。
“既然要感谢，不如卡诺丝做出点实质的事吧？比如……”艾斯特身体微倾，然后缓缓歪头，带着莫名的笑，维持了这个动作好一阵。
目送艾斯特离去，你还是没有想明白他最后那个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的询问还没出口，就被他带着笑的神情堵了回去。
想不明白，你站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想不明白便不去想了，克拉拉的夜晚还挺冷的，站在楼梯口就是吹冷风。
“哥哥？”你注意到灯下的人影，被吓了一跳。
旅馆的灯安置在楼梯拐角的地方，保证了楼梯上的明亮，而楼梯拐角之后到走廊灯照亮的地方之前，这一段则是灯光的盲区。
你不确定卡尔在那里站了多久，想来一直没有听到过脚步声，应该是你上楼之前，他就在了。
他是在等你。
突然你领会到了这其中的含义，想起离开前那算得上是吵架的场面，心下不由得一暖。
“你回来了，卡诺丝。”
你上去挽住他的胳膊，凑近半是讨好半是撒娇：“嗯，我回来啦，这楼梯口好冷，我们先回房间吧。”
卡尔没有说什么，被你带着回了房间。 屋内并没有什么取暖的设施，但到底是封闭的房间，一进门，隔绝了冷风，自然暖和起来。
你将外套挂上，正要往里走，就发现卡尔还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哥哥，你怎么了？”
卡尔抬起头看你，神色里是你看不透说不清的沉闷和压抑。
“哥哥？”
“卡诺丝，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啊……”卡尔突然的询问让你愣了片刻，总不可能对你那失忆了现在一片白纸一样的哥哥说，你刚刚杀了个精灵吧，就算他没失忆，你都不打算说出来。
“发现了一些事情……”你支吾着，看了眼窗外，有了主意，指着窗外的天幕，“那个被人弄出裂痕了，假天幕要是碎了，克拉拉就完全藏不住了。”
卡尔沉默地走到了窗边，久久看着天幕不说话。
“哥哥在担心吗？会有人处理好的，没事的。”
“卡诺丝。”卡尔的动作不变，仍旧执着地看着天空，“我什么也没有看见，没有裂痕，也看不出真假。”
“……”
卡尔不至于会在这种事情上面骗你，也就是说，他真的什么也看不见，像是伊卡那样，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为什么你能够看见呢？还有艾斯特。
“我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卡尔低下头，转身走向你，“我看得出来，卡诺丝你没有骗我，只是……只是我和卡诺丝你眼里的世界，终归还是不一样的。”
卡尔指尖描摹着你眼眶的轮廓，痒痒的，惹得你有些想哭。
“不，不是的，哥哥，我……”
“我放心不下你，所以跟在了你身后。”
“一直？”
“不，到你发现我的时候结束的，没有继续跟下去了。”
卡尔这话一出，你突然有了某种想法，去感应之后，果然在卡尔身上察觉到了自己魔力的残留。
你明白了过来，你冻住的根本不是艾斯特，而是卡尔。
“那他为什么……”
那艾斯特为什么要跳出来？甚至还误导你，让你以为一开始跟踪自己的人是他。
你这么想的，便也就这么问出口了。
“他喜欢你。”卡尔开口，言语中带着笃定。
你更加疑惑了，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这怎么可能，我和他也没有相处过多久，满打满算数起来也不过一天。”
“怎么不可能。卡诺丝，他和我对你的感情是一致的，同类是能最快相互发现的。”
“可是……”这么一解释，事情变得更加奇怪起来了吧。
一出口就是否定，你看见卡尔的眼神因此黯淡了几分。
在那么一瞬间，你似乎连接上了一种低迷而失落的情感，心仿佛在无限度地下坠，看不到落脚点，让人恐惧这无限制的深渊会如何停止。
你感觉自己似乎到了某种临界的边缘，身体和意志都在自顾自运转，没有一个统一的频率，意志像是被搅拌的鸡蛋液，混乱成了一团浆糊。
“卡诺丝，你说过的，我们是恋人不是吗？可是，你为什么在惧怕我？”
“我没……”
“你有。”卡尔的指尖落在眼角，又顺着脸颊向下勾勒，停留在嘴角，接着便是按下，蹂躏起唇瓣，“你在抗拒我的亲近，为什么？”
卡尔慢慢地向你靠近，他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声，落在你耳边的声音被放大，你明白过来他打算做什么了。
你应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的，这是不能够发生的，一旦你们之间的那条界线模糊了，只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想要做些什么，意志却控制不了身体的行动，反而越发一片混乱。
不行，不可以，感受到卡尔呼吸带起的热气，你心中一片绝望。
卡尔的动作突然停了，就在你们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指节的宽度的时候。
卡尔的手指挪开，重新覆上你的脸颊，摩挲着拭去湿润，你们两人间的距离被拉开。
咔嚓——那颗不断下坠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然而却因为下坠的高度和坚硬的地面，咔嚓——心碎裂成了千千万万片。
“别哭，卡诺丝，我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卡尔的声音压抑着，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