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康上前,右手持文,左手覆上,微微作礼后温声讲解:
“四公子!所谓‘礼’,是说君子,不当阿谀奉承以取悦他人;
‘不辞费’即人前不多废话,言语有度;
再就行为举止不可逾越礼节,待人接物不可傲慢轻侮。
至于‘不好狎’——是告诫人前举止为态不可轻浮,不能过分狎昵!
如此修养自身德行言语,便为善行!不知四公子可明白了?”
孩童背书,原本就是雾里看花,高长恭眨了眨眸子,朗声正腔:“嗯,我明白了!”
高澄可不想陈元康再‘噗嗤’,伸手要来陈元康手中文书。
信手打开,正是他整理的父亲遗志宣文,此时也不待看。
“没其他事,你先回去吧,明日早点到城门即可!”
看陈元康告退,直到跨出洞门,又才拉着长恭近前一步:
“长恭啊,你要谨记,你是男儿身,将来要顶天立地做男子汉!怎能像今日这般任人狎昵呢?”
高长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说这么多,还是怪自己跟九叔亲昵举止,立刻挺直腰板,很郑重的点头应‘嗯’!
要他是跟小女郎亲昵作态,高澄全然当幼儿天真烂漫。
可元韶他是知晓的,常为世家子弟戏弄调笑,竟真养出了扭捏作态的女儿习性。
更何况史书上多了去龙阳断袖的典故,他可不能叫这貌似女郎的亲儿阴阳倒错,男女不分。
“以后如你九叔叔,再叫你亲他,便是无礼,你莫要再理会了啊!”
“嗯!”
“不止你九叔叔,和其他跟你一般年纪男孩相处,都不可有亲亲抱抱这般亲昵之举!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最后怕儿太过死板,不忘补充一句:“若遇上自己喜欢的小女郎......倒是可以大胆些,亲上去便是!”
“啊?”
此时膳奴已经端着餐食,行礼后,依次将菜肴摆放到房内食案上。
“长恭,如今可还会尿床?”
“不尿了,早不尿了!”孩子急急解释。
“那今夜便与阿爷同寝可好?”
“好!”
高长恭欢快得跳跃,高澄见儿可爱,不禁含笑捏起他小脸,俯身凑着粉嫩脸颊亲了一记。
“阿爷,不是说男子不能亲男子吗?”
“我可是你阿爷,当然亲得,这叫天伦之乐!”
说完,牵起长恭的小手,步入内室用膳。
广野之中,官驿前的灯火在夜色中分外明亮,映照着外围数十毡帐。
尉相愿一行人马已入并州地界,护送军士们各自忙碌,有的喂马备水,有的准备剩余路程所需干粮,其余则躺在各自帐中,解这一天的奔途劳累。
房内,绮娜以手支颌,目光呆滞地望着房中灯台,瞧着火苗无风自动,隐隐浮出那夜洞穴中的微影。
案几上的饭食早已凉透,木韩晔紧紧蹙眉,在旁守了多时。
到了有官驿的地方,公主越发不思用食,她又怎能不心疼?
再次轻声劝道:“公主,多少用些吧,您这样......饿坏了身子也于事无补啊!”
一路上,赵北秋总是远远避着自己,即便心底明白,两人没了一点可能。
可仍不甘,不甘自己最后不得不屈服父亲,不甘赵北秋最终心向着她阿姐。
“就快都到晋阳了吗?”
“是啊!”木韩晔回复的声音极轻。
那两人,怕是再难相见了罢?
这个念头如针,隐隐刺得她心痛,他一直避着,她一直倔着,但总该明明白白,也好断个干净。
突然冷声:“传赵北秋进来!”
木韩晔抬眸惊愕,最后携着对主子的担忧,退出了房。
尉相愿挑着细火堆,赵北秋人是在面前,但心思飘然。
“赵兄弟啊,我虽没经历过什么儿女情长!但一眼还是能瞧出你跟公主那些......”
说到此不由得叹气:“当初郡君劝你远走,怕是的你因此受难!既然下定了心,就该把心肠冷硬起来,这般优柔寡断,终究害人害己!”
赵北秋避得开绮娜投来的灼灼目光,却避不开自己内心牵挂。
白日凝着她的车驾,入夜又总到她的毡帐外,远远偷瞧帐内灯光......可明明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瞧着木韩晔渐渐走近,尉相愿又叹口气:“唉,说曹操,曹操到!”
急急回头,目光匆匆一扫,又迅速转回身去。
“赵北秋,公主传你!”
赵北秋身形一滞,却久久不答话,也未动一下身子。
木韩晔瞧着这般光景,心中怒气不打一处出,正欲骂人,就听尉相愿温言劝道:
“北秋去吧,这些兄弟都明白人,是不会乱说的,你就大大方方去,就当是寻常差遣......”
凝着火光,想着这两日公主少有用食,便猛然起身,随着木韩晔引领而去。
望两道影子渐远,只想到:一个喜欢的换了一个不喜欢的,这个不喜欢的又有自己喜欢的,那个自己喜欢的又是不能喜欢的.......
“唉!都不容易......”
赵北秋步入房内,一眼先瞧见案上早已冷却,但纹丝未动的膳食。
木韩晔径直退出房外,转身守在门前。
赵北秋还是先开口了:“卑职去替公主去热饭食!”
说着就疾步上前,躬身准备端走食盘。
不想绮娜一脚踢来,食盘连带案几轰然倾翻,瓷盏掉地摔得粉碎,汤汁亦是洒得一地。
赵北秋怔怔看着满地狼藉,说不出一句话,默了须臾又蹲身下去,麻利的收正桌案,再想继续收捡碎瓷破碗。
“住手,我让你进来,不是干这些事儿!”
赵北秋一句没应,自顾着手上动作。
“你......”绮娜最受不得他这般态度,猛然起身却是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失骨力,软软瘫倒下去。
“绮娜!”赵北秋急唤,一个箭步上前,臂膀稳稳托着她下坠的身躯。
“你怎么了?是不是饿极了?”
就黑了那么一瞬,睁眼时赵北秋已近在咫尺,他胸膛是那么的令她心安。
心底泛起的暖意携着苦涩,眼底一阵酸袭发热:他终究还是在乎自己的。
双臂立刻环着北秋收紧,深怕松了一丝力气,人又离得那么远。
“公主!”
赵北秋眉头深锁,喉结咽下苦涩,托着绮娜的手微微松动,却似挣脱不了那软软的环锁。
明明该推开这逾矩的亲近,可指尖却贪恋这肩骨温度。
最终只是深深吸了口气,任由怀中人听着自己失控心跳。
“公主,我们之间是云泥之别,北秋自恨,根本无力带你逃离......可公主若知晓流浪是何种飘零无依,就不会这般想要逃离相府了......”
“不……北秋……” 绮娜气息紊乱地呢喃着,唇沿北秋脖颈,移到他唇间:“你已经......带我……逃出生天了......”
赵北秋急促喘息着,手掌抵在她腰间本想推开,却不舍脱离这个吻,另一只悬空的手,最终轻轻落到她后背,衣料在他指间攥出细碎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