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六年前心心念念的灭虏,真成功了。
也没多大欢喜。
归治一地是很麻烦的事,突然养活百万人更麻烦。
尤其是他们带着恐惧和猜忌。
陆天明只做了一件事,在辽阳手写了一个万民魂碑,下令驻军建造,立一个奴酋跪像。
马士英需要立刻接手民政,核对名册。
大军则押送降卒向南,他们得去海边乘船。
没错,陆天明只是象征性接受投降,立刻转向盖州,辽阳停留时间不过一个时辰,过几天再回来。
多尔衮对陆天明的行为彻底拜伏。
别小看这个决定,可以避免出现大规模混乱。
圣人在辽东,有助于辽民归心?
是,也不是。
归心不是这时候。
这时候圣人若庆祝,只会让秩序崩溃。
本就前途未明的女真一旦心防崩溃,会带动无数人破罐子破摔。
所以陆天明才允许将军们分开受降,分开押送,这时候耀武扬威是二杆子,千万不要在受降的时候得意,更别集中受降。
(有多次教训,近代不说,从始皇帝到满清入关,受降时候得意过头,发生战争不在少数,全部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引发)
三月初二。
多尔衮才真正看到投降的结局。
盖州、营口,大片海船在近海,无数小船拉着族人来回运送。
大船满一艘,立刻起帆离开。
岸边的明军在远处立着炮阵,近处有盾阵,火枪阵,中间隔开三里的空间,族人被押送到这里,明军立刻登记姓名,给一个饼子送上小船。
陆天明与将军们都在海边高台,无声观察。
最开心的莫过于郑芝龙,他现在都没有到南海,就是在等这波人呢。
且北面会有两万人随船远征,张宗衡都在广东等一个月了。
福建、倭国、朝鲜、登莱、天津、辽东水师都在集合大船等候冰消,至少两千艘船在完成这一次性迁民任务。
原先的流贼不够,夷州放一部分、安南就缺人了。
流贼、女真、不乡城士绅、朝鲜、倭国,以后还会有江南人,这大杂烩才是陆天明心中的迁民。
一族人集中到一地?
做梦去吧,别说一族,一家都不可能。
郑芝龙眼看又一队船只离开,放下望远镜兴奋说道,“上位放心,雨季之前大军和迁民一定在安南立稳脚跟,今年安南无需北方粮食支援,明年开始,南海一定向朝中运送五百万石粮。”
陆天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别人都空落落的,你这时候抖擞什么。
何可纲无所谓笑笑,“辽东也需要迁民,朝鲜和倭人会来,北面的平原土地十分肥沃,辽河若治理,能多出万万亩良田,北方不需要粮食支援。”
郑芝龙立刻拱手,“上位开疆拓土,万民不再担心土地不足,上位之功,盖三皇超五帝。”
“别拍马屁了,南海让你去打,不是让你去守,西边才是重点,一年内要打通与奥斯曼的海上联系,大明与佛郎机人还处于宣战状态,不去岂非成了笑话。”
陆天明不痛不痒回了一句,众人一阵轻笑。
战事远比朝事简单,身为三军统帅,陆天明没什么烦恼事,远比在京城轻松,甚至有点无聊。
张世泽才是南海总督,安南从汉代起,就反复叛乱,原本迁徙过去的汉人,仗着山高皇帝远,经营自己的势力,成立了单独的部族。
说到底,就是最大的一支土司。
若把史册中安南的战事算一遍,只有张辅算是成功,但大明依旧没守住,那地方的豪族成势力了。
陆天明年前在福建的时候,已经给安南黎朝下了归朝命令。
但黎朝处于分裂状态,黎皇是傀儡。
北郑南阮,有各自的政权,连朱明都不进贡,自然对一个将军的命令不屑一顾。
好极了,那就去死吧。
说起来也奇怪,朝、和、越,作为华文明的延伸,越大多时候是王朝属地,却比朝、和更逆反。
朝、和内外都承认自己是藩国,安南是对强大的中原王朝认藩国,对内称皇帝,而不是国王。
这时候再不打,那些逆子就要捏造‘历史’了,号称与中原王朝抗衡三千年。
只要中原王朝不强大,满清、李朝、倭人、越人,一个比一个能编。
这些逆子一个不能留。
西南的那两万西域私兵已抵达廉州府,水陆同时进攻,屁股后面直接载着移民,陆天明再不允许那里反复。
“拜见上位,罪人想问一句京城之事。”
陆天明胡思乱想的时候,多尔衮来到身后,回头瞧他一眼,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以为会是什么结果?”
“罪人不认为上位会杀人,将官也不会。”
“为什么?”
“混乱!”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会在乎这个吗?”
“当然不是,上位志在天地,不屑与罪人怄气。”
陆天明再次扫了他一眼,郑重说道,“多尔衮,你是个好对手。”
多尔衮两肩一抖,“不敢!”
陆天明看他胆怯的样子,感觉无趣,“建州努尔哈赤真是生在一个好时机,早十年虚弱而亡,晚十年大明可能会掐灭隐患,站在建州的角度,天时地利人和,早就了一个野兽一般的政权。”
“罪人不认同,上位自己生在中枢,生在汉民之中,一视同仁的环境,无法感受山民被鄙视的痛苦,大明统治辽东近三百年,朝廷嘴上说有教无类,地方书院却不收任何山民,哪怕我们缴银子再多,夫子也以教化山民为耻,建州人若想识字,得令想他法,落魄的秀才到山里教书,会被民间认定叛族,边墙的存在,关住了智慧,华夷之别,民智大防,才是一切祸乱的根由。”
陆天明笑了,伸手拍拍多尔衮肩膀,“你说的对,但我不能说,明白了吗?希望你回京后,到大学堂讲讲这个道理。阿济格、杜度、多铎,都可以带女真族人做从兵恕罪,你们的后代得全部在京禁足。”
多尔衮轰隆下跪,“罪人感谢上位天恩,千难万险,恕罪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