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书房中。
秦王看向长子:“官家就与你说了这些?”
淮郡王道:“官家问了榷场之事,儿子谏言在商贾中增设眼线,帮着朝廷传递消息。”至于他说的那些有关谢玉琰的话语,他自然不会在此时告知父亲。
秦王点点头:“官家没再说别的?也没给你新的职司?”
“没有,”淮郡王道,“官家就是与儿子闲话了几句朝请郎。”
秦王略微思量,就知晓儿子口中的朝请郎是哪一个。
“最近王晏颇得官家器重,”秦王道,“方才官家提及河北路大雨持续多日,应该就是进奏院递上来的奏折。”
若是往常,这种事不会轻易报到官家面前,哪年夏日没有大雨?官家有意在那时候提及这些,就是在告诉他,现在进奏院不同了,由官家信任的人掌管,官家就等于多了一双眼睛,盯着各地政务。
也是警告他,莫要有别的心思,否则定会被揭穿。
明里暗里都在提点他,就差没有将猜疑直白地说出口。
秦王想到这里,皱起眉头,他总觉得长子没有说实话,官家会不会吩咐长子暗中盯着他?
秦王看向长子,最终他没有询问,而是挥挥手道:“下去歇着吧!”
淮郡王离开之后,秦王妃蒋甄如走了出来。
蒋甄如的肚子已经很大,随着怀孕的月份增加,她的一张脸也变得圆润起来,加之面容红润,看着气色格外的好,像是年轻了许多岁。
蒋甄如伸手给秦王斟茶:“王爷奔波劳苦,喝些茶歇一歇。”
软软的声音,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抚慰着秦王的精神,秦王也暂时放下压在心中的烦闷。
秦王拉住蒋甄如,目光落在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月份大了,就不要这般操劳。”
蒋甄如笑道:“妾身也是想与王爷多说说话。”
秦王站起身,与蒋甄如一同进了内室,两个人坐在软塌上,秦王才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妾身不辛苦,”蒋甄如道,“妾身在府中,身边还有儿女相伴,日子过得很是平顺……就只是会担心王爷,尤其……听说夏孟宪出了事,生怕官家会像那次一样,将怒气发放到王爷身上。”
秦王深吸一口气。
那桩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但他只要一回想,就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当年贵妃的子嗣夭折,官家心灰意冷,从众多宗室子弟中挑选了三人入宫,半年之后,只留下了他一人。
秦王还记得那些同族兄弟离开皇宫时,脸上那满是不甘的神情,看向他时,更是只有仇恨和怨怼。
那会儿他还庆幸,官家选择了他。
却没想过,当日的欢喜,其实是日后的痛苦之源。
等到新入宫的才人诞下了子嗣,官家开始疏远他,他周围的内侍、女官、宗亲的态度都有了变化。
他开始整日如履薄冰,不敢出半点差错。没成想广南东路发生兵乱,叛将被俘之后,供述军资和军械都来源于他的供养,他一下子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文武百官明知这是叛将胡乱攀咬,官家却还是寻了个理由将他遣出宫去。
如果不是官家的子嗣长到两岁再度夭折,他可能早就性命不保。
即便如此,他也等待了许多年,才在蒋家的帮助下,重新回到宫中。
可惜蒋家因为他受到牵连,蒋甄如唯一的胞兄惨死,前年蒋老夫人也过世了,他的岳丈年纪大了,干脆远离朝堂,这样做一来是心灰意冷,二来因为蒋家乃武将出身,岳丈怕有人会用这个攻击秦王府。
秦王从心底里觉得亏欠蒋家和蒋甄如良多。
“澋哥儿如何?我出京这些日子,府中可有什么事?”
蒋甄如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目光流转之间还是能有几分年轻女郎的娇憨,尤其是与秦王对视的时候,欢喜的神情丝毫不加遮掩。
“除了肚子里这个,孩儿们都很好,”蒋甄如道,“王爷莫要担心。”
说到这里,她的眉毛微微一蹙,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遮掩过去。
多年的夫妻,只需一个眼神,就能猜出几分对方心中所想,秦王看着蒋甄如:“有什么事还要瞒着我?”
蒋甄如道:“没有,都是些小事,妾身会处置好。”
秦王知晓蒋甄如依旧在隐瞒,却舍不得说重话,故意板着脸:“我与夏孟宪私底下有过来往,官家说不得已经在府中安插了眼线,府中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被禀告到官家面前,我不想有些事官家都知晓了,我却还被你们蒙在鼓里。”
蒋甄如脸上的笑容登时去得干干净净,眼睛中满是担忧。
秦王道:“我们只要齐心协力,一定能渡过难关,就像之前一样。”
蒋甄如的眼睛红起来,沉默了许久才道:“可妾身只有一个兄长。”
秦王胸口也是一滞,如果不是蒋汝明锲而不舍地在广南东路寻找证据,找出了叛军真正勾结之人,他也不会被洗清罪名。
可蒋汝明也因此被报复,在韶州一役时,被身边副将背刺身亡。
“是我对不住你,”秦王温声道,“将来若有机会,我定会加封汝明,将他从韶州带回来。”
“王爷。”蒋甄如立即伸手搂住秦王,人也靠进秦王怀中。
秦王抚摸着蒋甄如的脊背:“现在跟我说吧。”
蒋甄如这才道:“王爷,其实就是钧哥儿的事,现在……还没查证,妾身这才没敢说。”
“他怎么了?”秦王道,“我不在的时候,他顶撞你了?”
府中只有长子并非蒋甄如所生,可也是他嫡长子的名分,官家封了郡王爵。在秦王心中,真正的嫡长子是蒋甄如诞下的次子。
当然将来他承继皇位之后,这些都可以改变。
蒋甄如摇头道:“钧哥儿对妾身一直十分恭敬,妾身只是听说,钧哥儿方才当街拦住了一个女子,还追着那女子的马车走了很远,要不是管事去唤,他可能要一直护送那女子进家门。”
“不管怎么说,钧哥儿也与谢家二娘子定了婚约,这若是让谢家人知晓了……只怕要兴师问罪。”
“就算谢家不管,也会丢了王府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