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了扯嘴角，抬脚走到面前的两个人旁边。
这眼熟的一幕啊……
“你怎么骑车的？前面有人你看不见吗？”
地上摔倒的女孩骂骂咧咧的，顶着一张素面朝天的脸和普通的马尾辫。
是放在人群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那种。
我。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苏熠冷漠的道歉“不好意思。”
非常敷衍。
‘我’愤怒的继续骂“就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了？你刚刚撞了人！你瞎吗？”
“能看见。”苏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不再着急走，而是轻轻把自行车停到了旁边。
随后蹲在了‘我’的前面。
他语气淡然道“撞了人是该道歉，可是如果是有人硬要撞上来呢？”
这一幕太熟悉了。
熟悉的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和苏熠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在高二。
他常年年级前十，相貌又出众，哪怕成天穿着乱七八糟的旧衣服也难以掩盖他那张出色的脸。
他出众，自然就会有人暗恋。
只不过不是我。
地上的‘我’显然被他说的有点心虚，却还是梗着脖子道“谁会希望被别人撞啊？我有毛病？”
“我远远就看到你了，”苏熠开口，手绕过了‘我’被自行车撞到旁边的书包，准确的摸到了一封信“看你在这儿拿着它好久了，拿着情书碰瓷儿？”
是的，是情书，不过不是我写的。
‘我’见他已经拆穿我的目的，索性就不再装了“你撞我一下，情书收下，咱俩就算扯平。”
“那我要是不收呢？”苏熠摸了摸下巴。
‘我’指了指最左边操场的角落里“那地方有个摄像头，只能拍到你的车，拍不到我站在这等着碰瓷，如果我告到学校去，你也只能吃哑巴亏赔我钱，你怎么选？”
“那是有点棘手哦……”苏熠挠了挠头，从怀里掏出了个笔状东西，在‘我’的眼前晃了晃“可是怎么办，我也有录音证据。”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点尴尬。
苏熠不再理会地上还坐着的‘我’，骑上自行车就想走。
“等会。”地上的‘我’欲哭无泪，站起身追上苏熠“这情书不是我写的。”
“关我什么事？”他骑车不停，大有想甩开‘我’的架势。
“这信是陆帆帆写的！”
苏熠叹了口气，停下了自行车。
‘我’以为他回心转意，眼睛亮亮的盯着他“怎么样？校花大小姐的信也不收啊？”
谁知苏熠只是抢过了我手里的信，当着我的面撕了个粉碎。
“不管是谁叫你来的，不管是谁写的，不管内容如何，我都不想看。”
“不管这个人是什么大小姐，是什么陆帆帆、李帆帆我都不兴趣，请你替我转告她，不要再纠缠我了，无论她再换多少个人、用多少种乱七八糟的办法，我都不会同意和她谈恋爱的。”
是的，在找到‘我’之前，这位陆帆帆大小姐已经找过无数个人帮她给苏熠递情书了。
‘我’却没觉得惊讶，仍旧笑眯眯的回答“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啊。”
“你知道还肯替她送信？为什么？”
“一封信，陆帆帆给我两百块，每天给你送信，一天两百，一个月就是六千。”‘我’轻轻将苏熠撕碎的信的碎片从衣服上拂去“这么好挣的钱，我干嘛不要？”
苏熠陷入沉思。
“她每天给你两百块，就为了让你在门口给我送一封我一定我撕了的信？”
‘我’摇了摇头“不止。”
“信也是我写的，加一百。”
“你要是看了信，给她回信，她额外再给我两千块。”
我承认，我小时候确实干了点缺德事。
可是大小姐给的太多了！你知道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讲，这么多钱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所以你就打算这么堂而皇之的靠我挣钱？”苏熠眯起眼睛，语气中显然已经很不高兴。
‘我’似乎也觉得好像不太好，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那不然……分你点？”
苏熠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开口拒绝。
只不过又停下了，转而问道“如果我每天都撕你的信，你也还是会每天都送，对吗？所以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阻止你挣陆帆帆的钱？”
‘我’点了点头。
苏熠笑了。
随后他又将自行车停在了路边，从书包里掏出了一页空白的a四纸和一根黑笔。
我承认，那一天里，我见到了苏熠这辈子会说的所有脏话——以书面形式。
他洋洋洒洒骂完，将手中的a4纸往我怀里一塞，微笑道“不是要回信吗？把这个给她，两千块记得分我一半，明天我在这等你哦！”
说罢，他骑车离去。
我只能说，苏熠太小看陆帆帆了。
……
第二天。
我仍旧坐在马路牙子上。
看着对面的‘我’和苏熠继续一遍着昨天的环节。
只不过这次‘我’没有上去碰瓷，而是直接截停了他的自行车。
没错，看了苏熠洋洋洒洒一a4纸的谩骂后，陆帆帆选择——给钱，甚至还想再看一遍。
我只能说，富婆的sm口味确实是我等凡人所无法触及的。
苏熠一惊，那辆破自行车差点再撞‘我’一次。
‘我’一把摁住了他自行车的车筐才拦下了他。
随后将今天的情书和钱塞到了苏熠的车筐里，笑眯眯道“你的稿费。”
苏熠沉默了。
他苦笑着拿起了车筐里的钱，放在手里颠了颠。
随后毫不客气，收进书包。
他收了钱，却没直接走，而是将车筐里的那封情书拆开了。
他轻轻读出情书的内容，声音清越“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
“十四个字就值一百块了？陈同学的稿费可要比我贵多了。”
‘我’笑眯眯的回道“字不在多而在精嘛，有个意思就行了，反正就算给张白纸也没事，你也不会看。”
苏熠笑了“所以昨天我撕的是白纸？”
‘我’也笑了，点了点头“就在信封上写了个落款。”
“那今天怎么不是白纸了？”
“今天有钱呐！一千块，你总舍得看一眼。”‘我’凉凉的看着他的眼睛“苏同学不是很缺钱吗？”
苏熠不笑了。
“你什么意思？”
‘我’摊了摊手，指着他校服里的衣服和他破破烂烂的自行车道“你全身上下加上这辆破车，都不值一千块吧？”
苏熠捏紧了自行车的把手，眼神冷如冰霜，紧紧盯着‘我’的脸。
‘我’还在不停的火上浇油“跟陆帆帆谈恋爱啊，她有的是钱，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要是你，我早就从了她了。”
苏熠噗嗤一声笑了。
“你不也缺钱吗？我把她让给你怎么样？你从了她怎么样？”他语气里越发凌厉，像个狼崽子一样发狠似的盯着‘我’的眼睛。
这眼神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我在对面马路牙子上看的津津有味。
苏熠生气不奇怪，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从小到大早就被不知道多少人明里暗里的骚扰过。
有男有女，不乏很多想包养他的。
但苏熠这个人骨头硬，能骂回去就骂回去，能打就打，从来不惯别人毛病。
譬如此刻。
他撂狠话归撂狠话，最终没有动手。
我也没有再和他说话。
撕碎那封有字的信后，他骑车扬长而去。
……
从这之后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再见过苏熠。
送情书的流水线买卖自然也就泡汤了。
回忆在我身后蓦然而过，四周的连翘花铺出一条花瓣路。
我沿着那条路一直往前走。
……
一转眼，再见苏熠就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我苦笑着又站在了那条走廊之上。
这一次，四周就是我熟悉的样子了。
这时候，孤儿院已经换了个女院长，四周的墙壁粉刷成五彩斑斓的颜色，上面彩绘着各种小动物和花草，孩子也照比以前多了不少。
走廊的对面，‘我’踏着轻快的步子拖着地，嘴里哼着歌。
拖地拖到了男厕所门口，迎面撞上了出门的苏熠。
……
没错，我俩第二次见面，是在男厕所门口。
他见是我，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你在这干什么？”
‘我’对他厌恶的眼神视而不见，笑眯眯的继续拖着我的地“我来孤儿院男厕所偷粪，你小心点儿，别让我偷走了。”
“你有一句话是真的吗？”
“真的假的能怎么样？反正说了你也不信。”
“你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又给陆帆帆送情书？”
“我来偷粪的。”
“……”
他看我滚刀肉的样子，终于不再问，转身想走了。
‘我’则打了个哈欠，不再看他一眼，继续拖地。
苏熠走了两步，折返回来，站到了‘我’的面前。
“你究竟是在做什么的？”
“我都说了，我说了你也不……”
他打断我“我信，你说。”
‘我’指了指不远处的院长室“我来捐款的，顺便当个义工干点杂活。”
他眼神复杂的看向我，语气也有了一丝松动“你去挣陆帆帆的钱就为了给孤儿院捐款？”
‘我’点了点头，毫不客气“我劫富济贫，陆帆帆钱也不白花，积德。”
“你还有多久拖完？”
“嗯？”‘我’有些不解。
苏熠也不再问我，返回男厕所前面的水房取了条拖布，一左一右和我一起干起活。
我俩不再说话，拖地工作一直做到日向西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