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林阖目凝神,神识如墨色游龙般破开浓稠白雾。蛮荒深处的灵力诡谲多变,时而如刺骨寒潭,时而似灼烧烈焰,每一次触碰都像有细针在刺探他的元神。当那股虚幻的祥和气息突然漫来时,他的神识猛地一顿——那是种不属于蛮荒的温暖,如同春日初融的溪流,裹挟着人间烟火的味道。
幻境如潮水般漫开,青瓦白墙的村落错落有致,阡陌间的稻浪随风起伏。神识凝成的虚影悄然落在村口老槐树下,柳林望着眼前的景象,瞳孔微微收缩。
身着粗布麻衣的百姓们往来耕作,孩童追逐着纸鸢嬉笑奔跑,老人们倚在石磨旁晒太阳,皱纹里都藏着笑意。这样的安宁,竟与记忆中大晋初立时的景象分毫不差。
\"听说了吗?陛下在洛阳城头斩了最后一名反王!\"
酒肆外,几个汉子拍着桌子大笑,酒坛磕在木桌上发出沉闷声响,
\"往后不用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了!\"
柳林的神识之躯伫立在阴影里,听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话语,喉间泛起苦涩。
这最后一个反王,可能就是他柳家造反的前辈,这个时空和原本的时空不一样,他的家族也一直都在造大晋朝的反,只不过到他父亲这一代没办法了,放弃了, 而他却误打误撞成就了如此的地位。
巷口传来孩童清脆的童谣声,几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经过,手中攥着刚摘下的野蔷薇。\"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柳林在心中默念陶渊明的句子,神识却如绷紧的弓弦。
他太清楚这幻境的危险——越是美好的表象,越藏着致命的陷阱。那些孩童的笑声,在他耳中渐渐扭曲成婴魈的尖啸,老人们的皱纹里仿佛渗出腐液,连拂面的微风都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突然,酒肆里的汉子们齐刷刷转头,空洞的眼眶里爬出灰黑色的雾气。\"柳将军,你不回家看看吗?\"
其中一人咧开渗血的嘴角,声音却变成柳林这个世界的父亲柳弥天的腔调,\"你母亲还在等你......\"神识之躯瞬间泛起暗金色光芒,柳林冷笑一声,掌心狼首虚影骤然放大:\"雕虫小技!\"狼首虚影咆哮着撕碎幻境,却见破碎的雾气中,无数细小符文如萤火虫般飞舞,拼凑出青铜祭坛的模糊轮廓。
柳林的神识悬浮在虚空,暗金色的光芒将周遭的诡异雾气都染上一层冷冽。青铜祭坛如同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表面雕刻的饕餮纹吞吐着幽蓝的光,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呼吸。祭坛四周矗立着十二根青铜柱,柱身上缠绕的蟠龙双目赤红,龙嘴里垂下的锁链正滴滴答答地淌着黑血。
下方,戴着青铜面具的百姓们排成整齐的队列,面具上的兽瞳闪烁着诡异的幽光。柳林认出了这些面孔——正是方才幻境中笑逐颜开的村民,此刻却像提线木偶般机械地挪动着脚步。他们的眼神空洞,却又透着狂热,仿佛被某种力量抽走了灵魂,只留下一具躯壳。
童男童女们被粗暴地推搡着走上祭坛,他们身上穿着崭新的红衣,在血色雾气中格外刺目。柳林的神识微微震颤,看着祭司们举起青铜匕首,刀刃上刻满的符文泛着妖异的紫光。第一个孩童被按在祭坛凹槽里时,柳林甚至能感受到那细嫩皮肤与冰冷青铜接触时的战栗。
\"这不是祭祀......是献祭。\"柳林的神识之音低沉如雷,暗金色咒纹在周身疯狂流转。匕首落下的瞬间,孩童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呢喃。鲜血顺着祭坛纹路蜿蜒而下,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阵图,那些被剁碎的肉块、被剜出的心脏,竟在空中悬浮,自动排列成某种神秘的图案。
更诡异的是,死去的孩童们的尸体并未倒下,而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张开染血的嘴巴,跟着祭司齐声吟唱,声音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刮擦青铜的声响。祭坛中央缓缓升起一团黑雾,柳林的神识猛地一缩——那黑雾中隐约浮现出的轮廓,赫然是开智神器的模样!
\"原来如此......\"柳林的瞳孔在神识中剧烈收缩,暗金色狼首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这些百姓早已沦为祭品,而所谓的祭祀,不过是为了唤醒那东西......\"他的目光扫过祭坛上堆积如山的尸体,那些尸体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化作灰白色的粉末,而他们的魂魄,却被某种力量禁锢在黑雾之中,发出凄厉的哀嚎。
祭坛四周的青铜柱突然剧烈震动,龙嘴里的锁链绷得笔直,仿佛在拉扯着什么不可名状的存在。柳林握紧双拳,暗金色咒纹顺着手臂蔓延至脖颈:\"想要借百姓的性命唤醒开智神器?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话音未落,他的神识之躯化作一道流光,直扑祭坛而去。
柳林的神识之躯裹挟着暗金色流光撞向祭坛,却如坠入泥潭般扑了个空。眼前的青铜祭坛突然扭曲变形,化作万千细碎光点,那些正在献祭的百姓、鲜血淋漓的童男童女,都在瞬间崩解成漂浮的荧光。他猛地刹住身形,暗金色咒纹在虚空中划出狰狞的裂痕。
\"果然是幻境!\"柳林咬牙切齿,神识如潮水般四散探查。远处的空间突然泛起涟漪,方才消散的画面竟如同倒卷的潮水般重新凝聚。但这次,祭坛上的景象已彻底异变——那些本该死去的童男童女,此刻肢体扭曲生长,皮肤下隆起蚯蚓般的血管,眼睛融成两团汩汩冒泡的脓水。他们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爆裂声,四肢以违背常理的角度延展,最终化作半透明的雾状怪物。
凄厉的惨叫声刺破云霄,柳林的神识都为之震颤。这些声音里混杂着孩童的恐惧、老人的绝望,还有无数不甘的嘶吼,每一声都像重锤般砸在他的元神上。怪物们的身体不断雾化,最终消散在天地间,化作一缕缕泛着血色的白雾。
下方的百姓们非但没有惊恐,反而高举双手,对着重新凝聚的白雾顶礼膜拜。他们的青铜面具下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仿佛在与白雾中的存在对话。随着白雾在天地间翻涌旋转,竟渐渐勾勒出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那轮廓与开智神器的虚影隐隐重合,每一次雾气的涌动,都伴随着空间的震颤。
柳林的瞳孔猛地收缩,暗金色狼首虚影在身后疯狂咆哮。他终于看清,祭坛周围的青铜柱上,密密麻麻刻满了高句丽文的\"禁\"字与鲜卑图腾,这些符文正在贪婪地吞噬着白雾中的怨念。\"原来如此......\"他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开智神器根本不是失败品,而是用来收割生灵怨念的容器!\"
狂风骤起,裹挟着白雾中传来的无数哭嚎。柳林望着那些扭曲的雾气,仿佛看到了千万个被献祭的灵魂在挣扎。他的神识剧烈翻涌,终于明白为何这片蛮荒会成为人间炼狱——那些被献祭者的痛苦与执念,都成了滋养开智神器的养料,而鲜卑与高句丽,不过是这场惊天阴谋的执行者。
\"好狠的手段......\"柳林攥紧拳头,暗金色咒纹如火焰般燃烧,\"既然如此,那我便亲手斩断这邪恶的源头!”
柳林的神识虚影尚未触及白雾,周遭空间突然如镜面般扭曲碎裂。
暗金色咒纹在虚空中炸成无数光点,剧烈的反噬如同重锤击中神识,他眼前炸开刺目的白光。
无数记忆碎片在剧痛中纷飞——青铜祭坛上蠕动的血肉、孩童化作雾气时空洞的眼窝、百姓们面具下扭曲的笑容,全都在瞬间被扯碎成斑斓的残影。
\"不好!\"他想要撤回神识,却发现四面八方涌来粘稠如沥青的力量,将他的意识死死缠住。那些白雾竟化作千万条触手,每一条都缠绕着密密麻麻的怨念面孔,孩童的哭嚎、老人的咒骂在他识海中炸开。柳林的元神剧烈震颤,暗金色咒纹在识海深处疯狂流转,却只能勉强护住灵台清明。
刹那间,所有幻象如潮水般退去。柳林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站在营帐前的空地上。夜风裹挟着沙砾拍打在脸上,远处的白雾依旧在诡异地翻涌,却再没有方才的血腥气息。
他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掌心传来的冷汗竟带着股腐臭味——方才的一切并非梦境,但记忆却像被无形之手揉搓过的宣纸,变得破碎而模糊。
\"柳帅!\"阿骨打焦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已在半空伫立半个时辰,方才......您的脸色白得吓人!\"
柳林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暗金色咒纹还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却多了几道诡异的灰痕,像是被某种邪祟侵蚀过的痕迹。
他试着运转灵力,发现丹田处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牙齿在啃噬经脉。方才看到的青铜祭坛、献祭的场景,此刻在脑海中只剩零星的画面:漂浮的血肉、扭曲的符文、还有那团与开智神器重合的白雾。
\"幻境......\"柳林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突然想起幻境中百姓们狂热的眼神,那些被献祭的孩童最后露出的诡异笑容。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后脑勺——那方幻境绝非普通障眼法,分明是某种存在故意展现给他看的片段,却又在他试图探查真相时,无情地抹去了关键记忆。
阿骨打担忧地凑上前,骨鞭上的倒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柳帅,您可是......\"
\"传令下去,\"柳林打断他的话,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却藏不住眼底的警惕,\"所有人不得擅自靠近白雾十里之内。
从今日起,我要重新布置困龙阵,用三重禁制......不,五重!\"他握紧腰间的狼头令牌,触感冰凉的金属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细小的裂痕,\"那东西已经发现我了,接下来......恐怕不会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