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嗤笑：“哪来的封建迷信。”
顾初不语，瞄了他眼，呼啦呼啦吸溜着米粉。
吃完米粉，沈易骑着自行车送她到她家小区门口。
顾初跳下后座，面对沈易，郑重地说：“谢谢你，同桌。”
看见我的狼狈，给我体面，带来新机。
沈易在夕阳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短发揉乱了，又轻轻理顺：“不客气。上学见，同桌。”
顾初点头，目送沈易踩着单车而去。
只是她没想到，送走了沈易，眼睛转了个弯就看见了对面人街道上和街溜子似的男生牵着手的孟馨。
她顿时额角跳了起来。
男生看起来和孟馨一般大，脸庞稚嫩，却硬作出一副很拽的表情，不知道和孟馨说着什么，把人逗得笑不停，手里的冰淇淋她舔一口，男生舔一口。
本身来说，顾初不该多事，毕竟她不是孟馨，不知道孟馨所想，孟馨有自己的处事习惯和生活。
她也知道，不该以貌取人，但那男生真的让她不顺眼极了。
于是顾初从兜里摸出手机，拨了孟馨的电话号码。
那边迟疑了几秒才接，她看见孟馨示意男生别出声，男生却俯身亲了她额头一下。
顾初憋着口气，心里那句无耻之徒、登徒子就要冒出口，孟馨开朗的嗓音就从手机另一端传来：“姐！”
顾初边瞧着那边，边咬着牙问：“在哪呢？”
孟馨屏住呼吸：“我在外面买书呢，和妈妈说过的。”
顾初没说话，点了下头，直到孟馨试探问了句：“姐，怎么了？”
对面男生揽着孟馨的肩，手却不知道探进哪里，惹得她惊促一声，顾初视力好，看在眼里胃里恶寒冒酸泡。
她终于忍不住了，寒声道：“孟馨，你转身。”
*
孟馨被顾初带回家的时候，垂着头不敢说话，时不时偷觑她姐。
虽然她姐表情平时也说不上热情，但她姐现在很冷，字面上的冷。
到了家，顾蓉已经做了一轮家务了，见两姐妹一起回来，颇为奇怪：“你们怎么一起回来的？小馨你买的书呢？”
孟馨紧张地握紧手指，老老实实没说话，心里害怕她姐说出去。
好在顾初避开了重点，说：“楼下碰见了。”
顾蓉缓慢点了个头，又问：“小馨不舒服吗？怎么感觉脸白了？”
她拉过孟馨的手，探了探她额头，急切担忧的模样让顾初止了要说的话，捏着的手机的骨节悄然泛白。
在听到孟馨敷衍回答没有时，顾初已经趿拉着拖鞋回到了房间。
房门没关两分钟，有人轻叩了两下，再是孟馨拧开门把探出脑袋：“姐。”
顾初：“进来吧。”
得了首肯，孟馨立马蹿进来，嬉皮笑脸：“姐，你今天不是出去和朋友玩了吗？好玩吗？”
顾初没看她，也没理她的讨好和转话题，淡淡说道：“我不会多嘴跟妈妈说什么，但她要问起来，我会如实说。孟馨，我之前就提醒过你了，本来那是你的事情，我没有资格管，也没立场指摘你。但是你叫我一声姐姐，那我就厚着脸皮再规劝你几句。”
“我不是以貌取人的人，那个男生行为举止孟浪，我觉得不妥。你们走不远，何必要浪费时间和感情？”
“心思该多放点在学习上，你已经……”很久没来找我问功课了。她垂眸，吞下了后半句话，“算了，你自己想吧，人生是你自己的。”
孟馨有时候觉得她姐内向，不善言辞，别扭，有时候又觉得她姐讲起大道理是真的比大人还擅长。
出于畏惧，她道了声好，出了房间。
顾初揉了揉太阳穴，靠在椅背上，望起了夕阳。
手臂还有酸胀感，她懒洋洋揉了揉。
*
五一收假当天晚自习，顾初和沈易就被拉着去彩排了次，学生会和他们确定了下晚会要穿的衣服。
五四那天是周末，为了不占用正常晚自习时间，校领导决定占用他们的休息时间，反正住宿生也不能去哪。学生会和他们说完，末了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那天早点回学校。
晚会当天，不仅顾初和沈易提早回了学校，程砾和许昕也跟着提前回了学校，美其名曰“护驾”。
刚到礼堂后台，人群涌动，学生会的在里面指挥。
顾初和沈易在嘈杂中被安排去衣物间，先换衣服。
衣物间只有一间，沈易示意顾初先去换。
许昕见顾初捧着的礼服感觉穿上时会有点繁琐，就和她一起先进衣物间。
“哇，学生会哪借的？感觉挺好看诶。”抖匀称了礼服，米白国风长裙，丝绸缎面，花朵暗纹，领口处盘扣垂连着坠了小珍珠的链子。
简洁大方。
顾初穿的时候让许昕背对过去，等系扣子时才让她转身。
“哇，真的好衬你啊，初！”许昕惊呼，毫不吝啬地夸赞。
顾初报赧，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裙摆。
少女本就生了桃花眼，皮肤白皙，身段消瘦，学生会找来的鞋子是一双白色粗跟鞋，这么一搭配出来，颇像民国留洋归来的大小姐。
“走走走，闪瞎沈易的眼睛！”许昕激动地拉着顾初，往门口走，眼里抑制不住地兴奋。
打开衣物间的门，本来还在刷手机闲谈地俩男生同时抬头。
首先程砾感觉被晃了眼，并不是被顾初惊艳到了，而是他总觉得顾初越来越像苏安然了，之前觉得眼睛像，现在穿着淡雅出来，分明连脸庞也像了几分。
其次沈易眼睛亮了亮，不过很快恢复如初，夸赞：“同桌很适合裙子。”
顾初别扭地回了个笑，还有点不自然，许昕眼里的促狭更让她觉得耳根都在烧。
“同桌，该你换衣服了。”她转话题。
沈易颔首，含笑拿着衣服进去换。
男生换衣服很快，五分钟就出来了。
“哇，阿易，老夫观你今日面相，一出，明日桃花朵朵开得更热烈。”程砾作势捶了捶他胸口。
沈易扭头问顾初：“同桌，怎么样？”
男生个头高，黑色西服不是很合身，有点短，里面是白衬衫，黑领结打得有点敷衍，勾唇笑时有点痞坏，斯文败类。
灿若春华。
她评价。
许昕却在她耳边嘀咕：“孔雀开屏。”
“哈”顾初笑了声，面对沈易点了个赞：“帅。”
他们换完衣服，又被拉去上妆。
妆台人就多了起来，化妆的人是学生会抓的艺术楼女老师过来化的。
其中一个还是之前给顾初拍校牌照的吴老师。
她把卷发随意扎了上去，露出粉黛未施的脸。
“又见面啦，害羞的小同学。”她笑眯眯撑在椅背上，打了声招呼。
顾初礼貌地叫了声坐在她面前的椅子上，镜子里沈易也站着，人来人往中，目光紧紧跟随她。
见她望过来，又是柔和一笑。
吴老师给她把脸庞和额前的碎发用夹子夹上去，边给她打粉底液，边揶揄镜子里的沈易：“又陪着呢？”
沈易点头：“是啊，希望以后也能陪。”
这话里的直白，吴老师都愣了下，粉扑下小姑娘的脸瞬间红涨了。
吴老师笑：“你倒是个厚脸皮的，惹得小同学省了腮红了。”
这下，顾初的脸更红了。
心脏也扑通扑通跳啊，虽然害羞，内心却藏着份喜悦，要是真的能一直陪下去也挺好。
顾初化完妆，吴老师还给她弄了个发型，定好后，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作品赞叹：“完美！”
男孩子的妆很简单，沈易不大喜欢那些瓶瓶罐罐、液体粉膏的，吴老师就给他画了下眉毛，扑了层淡淡的素颜霜。
舞台上吃妆造，就算沈易皱眉，吴老师也得给他抹点显白的东西。
他的头发，也随意抓了抓用定型喷雾喷了喷，就放开了他，继续下个流水线工作。
后台人多，加上换了衣服化了妆，许多女生捂着嘴朝他们笑，推搡来推搡去。
于是沈易和顾初就被学生会带到了礼堂的舞台上，确定站位和灯光，准备就绪后让他们坐在台下候着。
七点一到，礼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又被带到另一排专门供给表演人员的位置上坐着。
能来的学校领导坐第一排，顾初一眼就看见了秦婉，唯一的女领导。
作为女性角度，顾初很佩服秦婉的工作能力，能在重多高层是男性的情况下坐到副校长的位置。
但她想，以后她也会的，会拼命往前冲。
秦婉回头扫了眼他们，眼里依旧积着不满。
晚会开始，男主持和女主持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开场白，接着是街舞开场。
街舞炸裂，引爆全场，所有学生都在这一刻群情激昂，仿若挣脱了学习的桎梏，现在才像青春正当时的感觉。
顾初披着校服外套，全神贯注看着节目，虽然彩排已经看过了，但现场的氛围也好，舞台效果也好，观感完全不一样。
是自由而热烈的风。
接着是合唱、小品、舞台剧、演讲……
一共十一个节目，他们在最后，很快就到了第十个，学生会的人通知他们可以去候场了。
程砾和许昕坐在后排，接过他们的校服外套。
许昕握拳打气：“加油，初，我给你们录像！”
顾初回以一笑，和沈易绕着去了后台。
第十个节目结束，趁灯光暗下，搬道具的学生匆匆忙忙把钢琴抬上，主持人上场说台词，台下欢呼声不断。
顾初站在幕帘后面，有点紧张，手心出了汗，心跳得她都能清楚听见。
沈易握住她的肩膀，带去温热，顾初转头。
暗光下，沈易嗓音低沉宽慰：“同桌，我在身后，别怕，往前走。”
十分平淡的一句，很奇异地，顾初莫名被抚平了紧张和焦躁。
当主持人念完结束语退到幕布后时，把话筒给了顾初。
两人不急不缓走向舞台，沈易一落座，白色光束就照到了他身上。
他的头发丝都在发光。
台下胆子大的女生狂欢，喊着沈易的名字，引起一片骚动。
顾初握着话筒的手紧了紧，注意沈易的前奏。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开着……”
她唱出第一句，第二束光影照在了她身上，落下如月光倾泻的柔色。
台下安静了几秒，引起更热烈的高潮。
男生吹着口哨，女生扬起了手臂跟着一起唱。
她站在台上，台下的人情绪、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尽力平稳自己的出气声，偶尔和沈易来个对视。
这首歌曲已熟悉千百遍，唱着唱着，全然轻松了起来，甚至被带进了这氛围。
沈易时而给她个抚慰的眼神，顾初亦温柔回应。
许昕举着手机录像，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初太美好了，沈易有点配不上。”
程砾不服：“哪有配不上，两人很配好不好？”
许昕翻了个白眼。
礼堂后门，苏安然悄然而至，她落座于最后几排，旁边的人正看着舞台，没注意她。
她戴着眼镜，看着舞台上肆意绽放的花朵，勾起一抹浓烈的笑。
唱完最后一个字，沈易弹下最后一个音节。
掌声雷动，经久热烈。
他们都见过她和沈易最好的样子。
顾初意识到这一点，有些享受着这种特殊情况。
台上灯光暗下，顾初在黑暗里难以行动，突然在掌声的余温中，她感受到身旁有脚步声，接着一只宽大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指，带她快步下台。
顾初脑子瞬间空白，晕乎乎被带到幕布后，那手掌由包裹改为十指相扣。
沈易的手指匀称有力，握紧时能感受到他骨节的硌。
到了灯光明亮的地方，沈易松开了手，方才趁着暗色顾初看不见，这会看见沈易手一会放前面，一会背后面，眼睛都不敢看她，耳朵红透了，脸也红了几分。
顾初噗嗤一声笑出来。
沈易这才把视线转到她身上，起初是哀怨地盯着，其后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人就在后台笑得开怀。
路过的学生会成员犹疑地盯着他们，他们合理怀疑他们疯了。
“别笑了，同桌。”沈易嗓子眼还带了颤意，他握拳抵在唇角，轻咳了两声，正色道：“刚才唐突了。”
顾初止了笑，脸颊笑出了两坨红晕，被这么郑重提出来，也有些不自然。
她想说没关系，出口的却是：“那要怎么罚？”
沈易等着她的后话。
顾初笑弯了眼：“就罚你，毕业后牵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