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微弱的月色，南宫无言看清了萧堂宇的脸，这人尚算俊朗，剑眉星目，轮廓刚硬，带着些许坚毅之色。
南宫无言不曾见过他，但北诏的诸多高官将领的画像他都是有的，很快便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北诏边关大将萧堂宇，沈君兮的表哥。
南宫无言曾不止一次的听沈君兮提起过这个哥哥，虽然言语上带着些许公式化，但眉眼间的柔情却是他很少见过的。
许是坏事做多了，南宫无言这一刻竟有些想看在沈君兮的面子上，不去杀他。
毕竟，他答应过沈君兮，尽量不去伤害萧家人。
虽然沈君兮现在不在他身边，可步非凡就要去北诏了，早晚会将她带回来的吧。
南宫无言眸色微黯，眉眼间带着几缕疲惫之色。
他今夜本就有些失眠，直到后半夜昏昏沉沉睡去，便被军营中敌袭的声音惊动，方才醒来，带人赶到了这里，活捉了萧堂宇。
不得不说，将步非凡从京城那边召来，当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南宫无言也是头一次发现，步非凡的军事才能。
高瞻远瞩，观察细致入微，分析得当，力挽狂澜。
若不是他今日发现的早，又及时准备了，或许今夜就是千倾关被攻破之时。
只是不知道，北诏那边的纸鸢到底是从何而来，据他所知，这种偃术，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见过。
沈君兮。
而偃术的现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如果这纸鸢真的是沈君兮让人做的，那么她如今和北辰修应该是何关系？难道北辰修已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她了，然后她现在加入了北诏的阵营，开始对他施展报复？
南宫无言摸不清楚，按了按眉心，只让人将萧堂宇压了下去关起来，未曾说要如何处理。
就在南宫无言这边因为摸不清沈君兮心思而十分烦乱的时候，跟着那十几个人跑偏了方向的白子昭，亦落入了东楚的陷阱里，还有一个暗卫下落的时候刚好落在了尖锐的石头上，断了一条腿。
为了不拖累自己的同伴，这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自裁了结了自己，而白子昭红了眼眶，力图突出重围。
他们到底是比萧堂宇更幸运一些，未曾拼杀太久，便看到了北诏的援军。
北辰修在发现事态不对的时候很快便带了一支精锐部队出来补救，佯攻千倾关，实则以接应白子昭和萧堂宇为先。
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东楚会提前有所防备，好似是完全预料到了北诏这边的动机一般，可他能做的就只是尽力止损。
将白子昭他们救出来之后，北辰修便止步在了千倾关的峡谷前，心中满是对萧堂宇的担心。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让白子昭带着受伤的人先回军营，而他亲自带一批人去救萧堂宇。
然北辰修到底是北诏的帝王，他的生命，从来都不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白子昭拼死拦着，不想让他深入敌营。
北辰修来不及劝说他，便看到了从东楚那边飞掠而来的四名暗卫。
他们匆匆逃出来已是力竭，却将萧堂宇的消息带了回来。
身边五个亲兵被斩杀，主将被俘。
北辰修的面色很快变得凝重起来。
正如他先前所想，萧堂宇深谙战争之道，对边关的地形十分了解，如今他被俘，生死未卜，对北辰修而言无疑是被斩断一臂。
更何况，萧堂宇还是沈君兮的兄长，他又该如何向沈君兮和萧家满门忠烈和无辜妇孺交代。
身侧白子昭见状，别无他法，只得劝道：“陛下，事已至此，不如先回雍州，再从长计议。”
北辰修微微眯眸，看着东楚的方向。
突袭持续了一夜，远方晨光熹微，树影隐约可见，只是但凡有点理智，也不可能这会儿前去救人。
北辰修垂在袖中的手渐渐握紧，眸色不明。
这是他和南宫无言的第一战，他曾立誓要将他斩杀于剑下，却在和他首次正面作战的时候便折戟沉沙，还损失了自己这边最重要的良将。
攻防利弊在此刻尽数都成了借口，这一场北辰修输了，还将萧堂宇折了进去，这就是事实。
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情绪，北辰修从喉间挤出两个字，好似用尽了毕生力气，“撤退。”
白子昭松了口气，很快安排人护着北辰修退守雍州。
原本千倾关就是易守难攻，也没办法急于求成。
只是北诏的粮草撑不住了，不得不尽快解决眼前的事情罢了。
此次兵力上的损失并不大，唯一让人哀痛惋惜的，也就只有萧堂宇了。
按着萧家的铮铮傲骨，萧堂宇不可能投降，那边只会有一种结果，受尽折磨然后惨死。
而他的夫人，现在还在锦州城等着他回去，他还有两个未曾长大的孩子，襁褓中的女儿。
如今萧家只剩妇孺，近乎全族都为国捐躯了。
北辰修将这一切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是他部署不当，未做完全的准备，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走漏了风声，让东楚有了防备。
总的来说，就是他指挥不当的结果。
但纵使如此，就算全天下都觉得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他也不会退缩，他不会就此消沉，他必须攻下千倾关，必须拿到南宫无言的人头。
不能让将士们白白牺牲，不能再让东楚的军队玷污北诏的领土。
北辰修暗暗立誓，将自己关在了议事大帐中，不让任何人来打扰，面前是放大了数倍的千倾关模拟地形图，还有多方探测后得到的东楚兵力的大致部署。
他必须尽快想出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只因他是北诏的帝王，这一切，都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同时，他还是沈君兮腹中那个无缘与自己相见孩儿的父亲，他要为北诏的万千将士，为沈家、萧家的忠烈，为自己的孩子报仇。
一场血战在夜间如火如荼，待到天光大亮之时，却又消弭的干干净净，无声无息，甚至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除了山谷下的残骸和满地尸体。
南宫无言派人去打扫了战场，收集了一些尚算完好的纸鸢，步非凡一夜未眠，试图从中研究出一些门道无果，最终也只能将其搁置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