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而北辰修的人所形成的那个包围圈也越缩越小，沈君兮略微蹙眉有些烦躁。
这些人将她的队伍围的水泄不通，这个时候她派人出去送信必然是送死，哪怕连一只信鸽也飞不出去，就会被他们的弓箭手射下来。
难道只能等西襄和东楚驻军有一方能主动察觉？而他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沈君兮长出了一口气，从挡风遮光的马车里下来，看了看四周。
一共十二匹马，一辆马车，三十多个人，若是想保护周全，太难了。
马车外风沙有些大，沈君兮玉冠束发作男子打扮，却还是有几缕青丝落在鬓角，为她平添了几分柔美。
弱水见她身形单薄，寻了件大獒替她披在身上，在肩上黑色毛皮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她下巴白的有些渗人，再往上看，她面上还是那个银白的面具。
这样的人儿，本该在江南的水乡里吟诗弄月，却用一双纤纤素手搅乱了风云。
身侧是她亲自挑出来的副使，只怕到了此时心中还是有了怯意，极力稳定着自己的声线，唤了她一声丞相大人。
沈君兮看向那个副使，他的眸中有对未知的恐惧，但更多的是决然。
沈君兮微微扯了扯唇角，给了他一个安慰性的笑容，临危不乱，气度斐然。
她眯了眯眸看向远处，已经能隐约看见几个黑点，在慢慢朝着自己这边摸索，而草原上的落日，也慢慢地开始接近地平线。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悲壮美景，却生生给了她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大概，要变天了吧。
北辰修隔了很远，便认出了人群中的沈君兮。
她身量并不很高，自然是比不过身边的那些男子引人注目，但她独特的气质，总是容易在人群中被人第一个注意到。
更何况，哪怕周遭是千军万马，北辰修心里眼里，也只有一个沈君兮。
草原上的风有些大，北辰修看到在疾风中沈君兮的身形似乎晃了晃，却又很快稳住，然后止不住的一阵咳嗽。
无言的心疼蔓延开来，压得北辰修有些喘不过气。
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拥她入怀，给她一丝温暖和支撑。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近到沈君兮终于将目光放在了北辰修身上，然后瞳孔骤缩。
她的直觉一向很敏锐，虽然北辰修戴了人皮面具，收敛了周身的气势，她不一定认得出他来，但那种深深的熟悉感和强烈的心悸，还是让她一时间心跳都连着漏了半拍。
更何况，一眼望去，很明显的北辰修才是这群人中的领导者。
沈君兮凝眉看着他，等待着这人的开场白。
然北辰修却什么都没有说，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能多说。
他看了眼沈君兮身后逐渐靠近的北诏军队，淡淡下令，“动手。”
沈君兮有那么一瞬间，精神很是恍惚。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多少次柔情蜜意，多少次午夜梦回，在脑海中回想。然她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细思，身侧的数名护卫很快反应过来拔刀和北辰修的人打了起来。
而沈君兮，很快从这些人身上发现了端倪。
这些人的面孔，身法、气质，给了她极其熟悉的感觉，分明就是北诏皇宫暗卫，沈家灭门之前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那一股神秘的力量。
他们只会服从于皇权。
那么，自己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是北辰修。
北辰修想必也没有料到，自己的伪装毫无破绽，沈君兮却会从皇宫暗卫的身上看出端倪。
一时间，沈君兮的心乱了。
她几乎可以确定，自己今日逃不掉了。
从北辰修带着全部的皇宫暗卫站到这里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的败局。
皇宫暗卫的实力她最清楚不过，只怕今日除了自己，所有人都会丧命于此，包括跟了自己许久的陌玄和弱水。
除了陌玄和弱水，这里没有一个人，能在皇宫暗卫的手底下撑超过十招。
而陌玄和弱水本就是贴身保护她的，有她在这里拖后腿，他们两个人也施展不开，逃不掉。
更何况，南宫无言如何对待下属沈君兮多少也知道一些，如果陌玄和弱水当真抛弃自己逃了，必然会遭到非人的对待。
到底该怎么办。
从知道是北辰修来了的那一刻起，沈君兮的心便成了一团乱麻，一时间好似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眼前出现刺目的鲜血。
自己身边的，可都是东楚的人，北诏只听命于帝王的暗卫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几乎是几个呼吸的时间，沈君兮这边就损失了小一半。
沈君兮一直被护在陌玄和弱水身后，看着他们兵戎相见，鲜血四溅。
她透过厮杀的人群，看向了北辰修，眸色冰冷，隐含痛楚。
再望向沈君兮眼睛的时候，北辰修也发现了，她应当是……已经认出了自己。
是啊，到底都是曾经挚爱过的人，仅仅是乔装打扮，又怎么能瞒得过彼此。
就好似北辰修看见东楚丞相君不知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
沈君兮远远的比了一个口型，北辰修读出了她的意思，是“停手”二字。他微微抬手阻止了皇宫暗卫的单方面屠杀，不知道沈君兮想说什么。
其实他也明白，沈君兮只是见不得杀戮。
可既然见不得杀戮，又怎么舍得带着东楚的军队踏足北诏的领土，眼睁睁看着那么多北诏的士兵死在战场上，看着北诏的子民流离失所呢。
就仅仅是因为，东楚的这些人，一直跟在她身边吗？
沈君兮见北辰修抬手止戈，抿了抿唇，扬声道：“我跟你走，放了他们吧。”
不可否认的，北辰修心中出现了一丝失望，甚至是难过。
若两人身份对调，沈君兮带着东楚的人围攻北诏的军队，她会为了自己放了他们吗？
答案会是什么，北辰修不敢去想，也不敢确定。
他没有很快答应，只是远远的和自己此生最重要的女子对峙着，面上没什么表情，辨不清悲喜。
说到底，他还是舍不得。
沈君兮经历的已经太多了，他舍不得再激怒她，从她眼中看到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