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尚羽的确明白，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自己的父亲并非只是甘愿做一个普通的臣子，他手握东楚三分兵权，如今五皇子又在极力拉拢他，如果他真的答应了，借五皇子之手上位，那么——
到时候，不止世家权力保住了，还能将商家和苏家彻底打压下去，夜家一家独大，到时候这东楚姓什么，还不是夜家说了算。
皇位对一个人的诱惑力太过强大，纵使风险重重，可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总有人前赴后继。
可夜尚羽却并不这么想。
当初姐姐夜尚樱的事情，的确是南宫无言对不起夜家，但说到底，君臣有别，这么多年过去了，南宫无言也不至于将这一件事在心里记这么久。
放眼东楚上下，似乎也就只有这位太子稍显开明，堪当大任。
说实话，夜尚羽对皇权没有半分兴趣，更不想如皇室子弟一般和自己的亲兄弟手足相残。
夜家在东楚存在了这么久，一直都是手握重兵，然东楚的各方势力却依然是达到了一个平衡点的，夜尚羽不想主动破坏这个平衡。
若是夜家真的做了什么，引起了东楚的内战，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他们辛辛苦苦保护在城墙之后的黎民百姓。
夜尚羽不想看到生灵涂炭。
更何况，如今夜家的实力，其实是没有宁国公想象的那般，可以与南宫无言想搏的程度，为了那个虚拟的皇权殊死一搏，夜尚羽觉得，不值得。
所以，他微微垂眸，声音渐低，“夜家世代忠良，为国为民，孩儿还是觉得，太子殿下不似小气之人，若是夜家能在侧悉心辅佐，定然也能与其相安无事……”
宁国公看着自己悉心培养出来最出色的儿子，眸中难掩失望之色。
“你当真以为太子登基之后能容得下我们这些世家？”宁国公冷笑，“东楚自开国以来皇权分散，世家辅政专权，早已引起了历代帝王的不满，当今圣上在夺权之战中元气大伤，最后只能选择依附于世家大族，休养生息，可现在的太子可不一样。”
“南宫无言一家独大，五皇子对他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他是善弄权术之人，怎么会容许我们继续分散东楚的权力。”
“先前穆家依附于他，最后被太子上奏建议，派遣去了北诏战场上，穆老将军死后穆家彻底败落，兵力被南宫无言蚕食，这些不都是例子？”
“羽儿，你不能这么傻，不能让我们成为下一个穆家！”
夜尚羽愣了愣，他自幼修习君臣之道，还是不能理解父亲为何想要这滔天的权力，穆老将军死于战乱，也不是出自南宫无言之手啊，况且穆家人丁稀落，最后尽数归在南宫无言的准太子妃穆雪莹手里，也是常理啊。
后穆雪莹通敌叛国又畏罪潜逃，南宫无言也并未趁机打压穆家而是好生安抚，很多穆家将领，分明就是有意归顺。
这样的想法，未免太过牵强。
然夜尚羽明面上却并不敢这么讲，父亲的想法大胆而又激进，先前又是丝毫端倪不露，如今这样说，倒让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半晌后，他只试探着问道：“那……父亲，您打算怎么做？”
宁国公微微蹙眉，“你有空，将商家大小姐请来府中坐坐。”
夜尚羽微微一怔，便听宁国公分析道：“南宫无言明面上早有招揽商家之意，商菀菀是个女子，最好的便是许她一个太子妃之位，然后将商家的势力尽数划归东宫，南宫无言手里有了兵权，又有了商家的支持，只会更难对付。”
“而商菀菀能在商家走到如今的地位，必然是个极其聪明的姑娘，她定能看出来南宫无言的野心，对我们这些世家的打压，她选择和南宫无言合作，无疑是与虎谋皮，倒不如站在我们这边，先将南宫无言打下来，再行商议稍后的事情。”
在这点上，宁国公的见解无疑是有几分道理的。
商菀菀不也有那样的担心吗，担心南宫无言将商家的实力尽数蚕食，世家大族自此不复存在。
而夜家不一样，夜家不是皇族，实力也相对较弱，更好拿捏。
她虽然现在想不到这点，但如果夜家提醒她了呢？夜家主动示好，她必然也要掂量掂量轻重。
大是大非上，先前两个世家的小打小闹，就显得上不了台面了。
然宁国公这样说了，夜尚羽想起商菀菀言笑晏晏的样子，却莫名心里堵得慌。
那个姑娘，就像是一只玉面狐狸，看似温柔如水楚楚动人，却能在心底将人从里里外外都算计的清楚明白。
“孩儿对商家大小姐，实在喜欢不起来。”夜尚羽明白，夜家要和商家合作，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宁国公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娶了商菀菀。
“婚姻之事，何谈喜欢？”宁国公剑眉紧蹙，“你若实在不喜，大可以稍后纳妾，但商家这个契机，夜家却不能错过。”
“父亲，我喜欢的人，我应当给她一切这世间最好的。我的正妻之位，也只会留给她。”夜尚羽闻言，不知怎的竟抬了头直视自己的父亲，眸中带着几分倔强。
脑海中依稀有个女子的身影，着一袭天青色长裙，微微阖眸姿态慵懒动人。
宁国公气的心尖微颤，“你在说什么胡话？”莫不是这孩子平日里和自己的母亲待的太久了，身处三大世家之一的夜家，竟对爱情会有那么大的幻想？
之前的夜尚羽，不是这般模样。
他乖巧听话，干什么事都很有耐心，会拼尽全力去做，天赋也够，渐渐地便成了天之骄子，除了高傲一些、待人冷淡一些，没什么毛病。
什么时候他竟如此顽固了？
宁国公忽然想起了夜尚羽最近的异常，莫不是因为那个他带回来的女子？
只能说自己这几日，对这孩子太过放心，疏于管教了。宁国公起身，脸色看上去不大好，沉声道：“羽儿，你这是在公然忤逆为父？”
夜尚羽话说完，也有些悔意，自己不该用这种态度和父亲说话的，更何况，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当真是君不知吗？
君不知……那可是个和自己半点可能性都没有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