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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看到摩利尔一直盯着山峰不说话,于是走上前去

“这些破石头有什么好看的?上面刻着《侠客行》么?”

女法师没有回答,四十七扭头看时才发现她的异样。摩利尔肃立在那里,银蓝色的发丝垂落肩际,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微抬的下颌在空中剪出一个好看的侧影,目光深邃而且专注――根本不像是在看前方巍峨的石峰,而是似乎已经连同她的心灵一起,投入遥远苍茫的未知界域。

“嗨。”四十七抬手在摩利尔眼前来回晃了几下,她毫无反应。

凯罗也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摩利尔姐姐?”女孩凑过来拉住她的手,感觉冰冷异常,好像一个死人――吓了凯罗一大跳:“姐姐!”

“真是活见鬼。”四十七立刻断定系统被入侵了。摩利尔现在这个样子和因为电子以太的泛洪攻击导致智脑中央处理器占用率过高而瘫痪的状态简直一模一样。黑客,病毒,信息战……妈的,没有比这些东西更讨厌的了。

四十七现在已经把他当初是如何借助各种小手段乐此不疲的到处搜集“中古人类活动影像资料”的事情抛到脑后。他双拳互击了一下,手臂中内置的双管联装爆弹枪翻露出来,在铿锵的金属变形声里完成作战准备。

偌大的圆形盆地内仍然只有他们几个。天色似乎晦暗了一些,给四周灰色岩墙般围拢并囚禁着三人的峥嵘群峰增添了许多不详地阴影。

“我应该带着你们俩先离开。然后再回来把这鬼地方炸平。”四十七的深幽红眼以不同的频谱波段扫视远处的山岩石壁,但是它们除了因为形状距离的不同而显示出浓淡不一的灰之外,没有泄露出任何有关于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信息。

于是他回身想把摩利尔抱起来实施暂时性的战略转移,却被凯罗的惊呼制止了。

“不要!”女孩喊出这一声之后似乎也有些诧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

“怎么了?”四十七停下动作,一只手还放在摩利尔背上――女法师地身体微微摇晃,姿势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就像一具没有固定好的雕像。

凯罗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她抬手抚上额头又随即放下:“我……我不明白我是怎么知道的,但是我们现在绝对不能移动摩利尔姐姐!她。她正处在……我说不清楚,反正如果太过惊扰她的话,是非常危险的!”

“梦游的人不能随便乱碰?”四十七颇不以为然的说,但是手却小心的离开了摩利尔地身体:“那我们现在就只好等着她睡醒了?真是无聊……”

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无聊”这个词在他的字典上总是缺乏正确的注解。

不知是何方光源造成的阴影在岩层的凹陷和缝隙间险恶的流动着,渐渐连成一体。模糊的边缘好像触角一样试探着向下伸展蠕动,连同那些灰石险峰一起无声的扭曲起来――似乎组成远景地一切已经并非坚硬厚重的物理磐石,而是变作一摊皱皱巴巴。且被浸湿了的油画。

四十七转身面对着流泻而下地粘稠阴影。它们仿佛一团团浓重的油墨,重重包裹住圆形凹地的大半边缘,悄然向中间侵袭过来。

“那……那些是什么?”凯罗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好像看见……”

阴影中有某些东西蠢蠢欲动。

或者应该说是阴影本身。越来越明显了,深黯的幽影好像正在迅速积累地雨云,又像是一大滩倾倒下来的热粥,每一个都有几十甚至上百个气泡般大大小小的凸起在这面巨大地帷幕上鼓动,恍如垂死者身上再也无法控制到处滋生泛滥的毒,生来即以生命本身为食。长得欣欣向荣。

尽管可以用这样那样的比喻,但因为光线受阻而形成的黑色阴影所发生的变化实际上只是近乎虚幻的若有若无。即便四十七将眼中红光收缩成针刺大小,视觉系统也无法传输给他太多的信息――惟有某种叫做“直觉”的脉冲在不断提醒。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扩张,而且目标也十分明确。

“我们……现在怎么办?”小女孩毕竟是小女孩,遇到真正的事情还是希望有大人帮她拿主意的。

“现在强行带她走会有危险对吧?”四十七又看了看他身边的摩利尔,女法师仍然保持着一种活生生的寂静,对周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那就只好静观其变了――”

机括清脆的撞击。精确。有力,灼热的金属激流呼啸着从手臂上的枪口中喷出,大量钢铁弹丸在汹涌的火焰中冲向阴影。好像挑破烂的溃疮一样粉碎掉那些脓包。正面承接了这次攻击的幽影像是受惊了似的一缩,无数石屑尘灰像是被惊扰的蜂群般从中爆发出来,接踵而至的是一连串刺耳的破裂声。经过压缩的能量终于得到舒张,其所产生的逆向作用力肆无忌惮的注入到任何被碰触的物质当中,使之分解成细小的,微乎其微的状态。

尘埃落定,一切重归寂静。阴影挣扎着想要弥补被双管撕裂枪野蛮轰击造成的损失,并不打算就此认输。超自然的黑色显示出非同一般的顽强,火焰和爆炸都无法穿透它,内里就如同有多种彼此完全不能相容的物质在胶着推挤,呈现出一种黑与黑之间也泾渭分明的奇特现象,别说物质界,即便是在光怪陆离的星界这种情况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喂!你不是说要静观其变么?”凯罗被军火狂的突然袭击弄得措手不及,耳膜间仍然鼓荡着轰鸣。鼻翕中也残留着硝烟,对四十七地逻辑实在是无法理解――这家伙好像在面对任何一件事的反应上都与正常人风格迥异。

“它变得太慢了,我加点催化剂。”四十七手臂上的机械调整重组,巨大的链锯剑随着活化金属零件的构装而不徐不疾的从手中生长出来。他的身量更高了一些,眼窝里的幽红鬼火炙烈的摇曳着,投射到对面漫卷地黑稠阴影上,变成了星星点点的许多。

假使光线无法穿透物质,那么这些幽影现在应该已经化作不折不扣的物质。它们似乎达成了一定程度上共识,停止了相互间的绞杀和吞噬。结束无序的扩张与挣扎,转而开始以包围圈的阵势从四面八方逼近,所过之处再没有灰暗的岩峰和地面,连光和空气都要识相的绕路而行。

在凯罗眼里,这片黑潮地颜色和形质都十分的接近雨城沼泽里的碱沥湖――众神啊,她可不想再有一次失足陷到里面去的经历了。

“真是的……”认识到自己大概永远也不能像依靠摩利尔姐姐一样

十七之后,她开始有所行动了。一点剔透的晶体溅完成的链锯剑上,立刻蒸发殆尽。女孩身边出现了许多晶莹夺目的冰花。蝴蝶一样围着她飞舞,即便是在黄昏般黯淡地天色中也反射出瑰丽的绚光。

“这种小戏法能起什么用?”四十七启动链锯剑,震耳欲聋的噪音立刻伴随着热风从门板似地钢铁巨刃中咆哮喷出,吹得凯罗周身的冰雾几欲散去。

女孩面色依旧紧张,但是目光已经渐渐由惶恐变得坚定。

“我来保护摩利尔姐姐!”

冰晶组成冰花,冰花再连成冰凌,最后形成在她身边悬浮的六角形冰盾,将凯罗和陷于出神离魂状态的摩利尔围起来。

四十七用链锯剑轻触凯罗的魔法冰盾。匕首般高速错动地尖锐齿锋在上面制造出大量飞溅的冰渣。好似一场小型暴风雪――不过冰盾居然只是出现一条长长的划痕而没有彻底碎掉,证明其性能还是经得起革命考验地。

列队进军的幽影物质中终于出现了有一定物理意义的实体。它们通身仍在流动或者燃烧,含混不清的形体上渐渐凝固出扭曲畸形的肢臂。慢慢的从那片阴影之海中脱离出来,如同长久以来一直埋葬在黑夜最深处的恐怖终于积累到足够的力量,将真实的噩梦诞生到醒来的世界中一样。

有些这种黑色怪诞长着类人生物一般的手臂和腿,但是大多数都有更多和更让人反胃的形状。它们一点儿也没被链锯剑产生的可怕喧嚣吓住,继续悄然逼近。手或者爪子拿着同样黑色的武器。

四十七空挥了一下巨剑,气流急促的吹过剑刃,发出连绵不绝的雷声。

“很好。”钢铁武士背对着她们。仍在不停构装变化的铠甲上辉映着梦魇般纷杂错乱的影像:“那我来玩一把‘血腥大地’。”

摩利尔坐在大法师塔内独属于她的王座上――纹绣着繁复花纹的血红色法袍垂落下来盖住她的裸足,饱含能量的魔法符号在皱褶间闪闪发光。

书房内静谧无声。四壁排满了卷册,它们同样也闪烁着游移不定的细碎光芒,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完全无规律可循,甚至在下午的阳光中都无法被忽略。没有哪个学徒或助理法师敢在此刻打扰独处的预言导师,无论多么紧急的事情都不行。

她把目光从面前平摊的羊皮卷轴上挪开――它已经快在那里放一个下午了,转头看向窗外。宽大的精金座椅悄然在地毯上转了半圈,很好的配合了主人的动作。

塞尔城的天空通常都是黯淡昏黄的。两个太阳好像长了毛的蛋黄一样轮流挂在空中,毫无光彩,就是直盯着它们看一整天都不会有事。风中总是裹夹着细小的沙尘,不仅吹在行人脸上隐隐作痛,而且打到经过魔法加固的落地钢窗上都会沙沙作响。

透过大法师塔顶这扇精金镶框的堂皇大窗,半个塞尔城的景色一览无遗。

许许多多的尖塔鳞次栉比,耸立起大片大片规模宏伟的人工森林。正是因为这些塔的主人――塞尔的红袍法师们冷酷贪婪的攫取资源,编构一系列法术肆意改造天候,无止境的压榨本来并不丰饶的土地获得非自然的丰收,才使得塞尔地区的气候越来越糟糕。自然不会嘲笑例如人类这种获得些许力量便妄自尊大的卑微种族,它只会用漠然无情、因果报应的规律告诉无知者,你们正生存其中的美好环境并不是特意为尔等准备的,如果你们执意要将自己的家园毁灭成死寂的荒原也无所谓――黑白虽然悬殊,但是在名为“颜色”的存在眼里,却没有任何不同。

不过红袍巫师们无暇关心这个。他们不是渴望自由,就是谋求更大的权力。塞尔城乃至整个世界会因他们的行径最终走向何方根本无关紧要,唯一值得倾注全力去做的事情就是把踩在自己头上的家伙扳倒。

摩利尔久久凝视着昏黄的天幕背景下黑暗的塞尔城。

外面风声低沉,轻语呜咽。

伊莎贝拉已经被扳倒了。偏好折磨敌人而不是痛快淋漓的将其消灭大概是她永远无法克服的错误……这大概是在二十年前的事情。或许是三十年?女法师已经记不清了。往昔旧事对她来说就像建筑在沙滩上的城堡,只要被时间的海浪来回冲刷几次,便会分崩离析,湮灭无踪。

与过去相反,摩利尔面前的道路清晰而又坚定。清除异己,扩展势力,尽可能的掌握红袍法师会的权力,沉着应对各派系首席导师之间的阴谋倾轧。她做的很不错,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三位导师被她无情的扫进垃圾堆去和前预言导师为伴,取而代之的都是她扶植起来的“年轻人”――尽管他们充满野心的目光也在注视着摩利尔的后背,但是在预言导师精密完美的估算下,没人能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摩利尔的视线似乎已经穿透时空,投进塞尔城另一端,巫妖冰冷的要塞。强如维克多现在也只能在她咄咄逼人的攻势面前采取防守的姿态,因为预言导师的力量是如此强大,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次计划都瞒不过她的预测,在早已注定的结果面前,过程毫无意义,或许正因为这样,摩利尔的记忆才如此模糊。

所以很少的时候……诸如此刻,她也会陷入莫名的困扰。

显赫的权势,无穷的力量,这些是否早已命中注定?女法师已经不年轻了,虽然强大的魔力仍然完美无缺的将她的样子维持在风姿绰约的贵妇人状态,但是摩利尔自己知道,她就像一颗锈迹斑斑的滚珠,沿着既定的轨迹向终点前进,没有任何意外。

锈迹斑斑。这个不伦不类、油然而生的比喻几乎把她逗乐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一瞬间的轻快感觉过后是荒芜的空虚。摩利尔意味索然的闭上眼睛。维克多注定失败,她甚至能预感到巫妖命匣在自己手中粉碎时发出的破裂声。然后她便将君临整个红袍法师会,主宰所有人的命运――最后的结果无惊无喜,甚至不值得期待。

滚珠正在遵循两点之间最短的捷径。但是有一句古老的谚语是这样说的:过于注重结果会追求捷径,追求捷径就会使人犯错误。

非常大的错误。

摩利尔再度睁开双眼。但什么又才是真正的结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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