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就想问您一句，这么多年了，您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臣妾？”
皇帝难堪的别过了眼，避而不答：
“这些年除了皇后之位朕没有许给你，尊荣，子嗣和恩宠 朕每一样都做到了。”
“是么？”
贞贵妃手指温柔的抚摸过那只凤凰羽衣，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陛下，您知道吗？臣妾待在您身边的每时每刻都在害怕，害怕您翻脸无情，害怕您抛弃臣妾……”
“你有什么好害怕的？”
皇帝下意识的反驳道。
贞贵妃笑了，笑得凄楚而绝望。
忽然，她走到了皇帝的面前，一如从前得宠时一般将脑袋靠在了皇帝的膝盖上，一双媚眼含着浓浓的情意看着皇帝。
皇帝手指动了动，到底没有推开这个他宠了多年的女人，而是温柔的抚在了她的头发上。
贞贵妃眸色一动，仰起头来便凑到了皇帝的面前，涂着殷红水润的唇凑到了皇帝的唇边，就要亲下去。
皇帝近距离看到了贞贵妃脸上的伤疤，嫌恶的神色一闪而过，还没有等到大脑思考，手已经迅速的将人推了出去。
贞贵妃身薄如纸，如同一只破碎的纸鸢一般的被推倒在了地上。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正要起身去将人扶起来。
可贞贵妃却一把推开了面前这双自己无数次想要紧紧握住的手，仰头“嗬嗬”笑了起来。
贞贵妃笑得痴狂，笑得眼泪都出来，最后凝着满眼满脸的泪水看着皇帝：
“您不知道臣妾害怕什么吗？”
“臣妾害怕陛下您啊！臣妾害怕您只是喜欢臣妾这张脸，一旦臣妾没了容色便会被您弃之如敝履。臣妾害怕您明明知道臣妾与邓奇的关系，却依旧让臣妾做着贵妃，邓奇做着侍卫，您到底会先放弃我们之中的哪一个呢？还是您从一开始没想过让我们安然从那段往事中脱身？”
皇帝愣住了，他没有想到他一直以为是棋子的李掠颜却看得如此清楚。
原来，她对于自己的价值，她随时可能被放弃的处境，她什么都知道，所以她时时都处在恐慌之中。
贞贵妃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帝，郑重的拜了下去：
“臣妾知道做错了事，百死难赎其罪，臣妾做了这么多年您制衡李家的棋子，只愿拿这么多年的感情求您最后一件事，善待我们的孩子，不求他如何大有成器，但求一生平安清净！”
说着，贞贵妃如一颗被人投射的石子一般冲向了凤仪殿内的柱子。
“颜儿！”
皇帝阻拦不及，只眼睁睁的看着贞贵妃脆弱的额头重重的砸到了那柱子上，血从她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贞贵妃的身子软软的瘫在了地上，双目圆睁的盯着皇帝，口中不住的在外面吐着血。
皇帝蹲下身子，手轻轻的握住了贞贵妃纤细的手腕，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这般消瘦了。
看着贞贵妃不肯闭上的眼睛，皇帝到底还是最后心软了一回：
“好，朕答应你！”
贞贵妃这才闭上了眼睛，一颗清泪自眼尾滑落没入了如云的发丝中，转过了头。
皇帝慢慢的站起身，高高的凝望着贞贵妃安静的容颜。
此刻的贞贵妃发丝凌乱，遮盖住了面庞上大半的伤痕，原本可怖的伤疤也看起来凄楚而脆弱。
皇帝走出了凤仪殿的大门，朝着辛庄吩咐了一句：
“让邓奇来替皇贵妃收殓尸身吧！”
“皇……贵妃？”
皇后身子晃了晃，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句。
皇帝却没有看她，而是继续向辛庄吩咐道：
“让四皇子来一趟，见他母妃最后一面吧！”
辛庄迟疑了一瞬，按着从长春宫里搜出来的那些东西，贞贵妃这回自然是再无翻身之地，可他没有想到陛下竟然直接赐死了。
可既然是因罪赐死，可为何又晋封了皇贵妃呢？
后妃身死，什么时候轮到了御前侍卫来负责后事了？
皇帝的这番吩咐处处透露着诡异和不合常理，可看着皇帝阴沉沉如雷霆万钧的脸色，辛庄到底不敢多说什么，还是小跑着去办了。
皇帝静静的看着凤仪宫外那开得一丛一丛鲜艳如花朵，似乎看到了当年他路过冷宫时的惊鸿一瞥。
明明是再朴素不过的下等宫女装束，可偏偏在明媚的阳光下绽放着别样的艳色无双。
皇帝闭了闭眼，声音充满了疲惫：
“贞皇贵妃的后事，皇后厚办吧！”
皇后欲言又止，可到底还是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轻轻的行了一礼应下来。
邓奇来得很快，比四皇子来得更快，面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慌张。
直到走到了皇帝面前也没有收敛面上的慌张，甚至忘了行礼，只是呆呆的看着皇帝，声音嘶哑：
“陛下……”
皇帝淡淡的点了点头：
“进去吧！”
皇帝抬脚离开了，将余下的空间都留给了邓奇和贞贵妃。
他想，看得透彻却如此痛苦的活着的李掠颜在弥留之际还想见的人，应当是邓奇吧。
邓奇几乎是脚步踉跄的走进了凤仪殿，一眼看到了瘫倒在地上气息微弱的李掠颜，瞬间双目通红几乎要落下泪来，跪倒在李掠颜身边：
“颜儿……”
杀伐果断了大半生的邓奇双手无力的渗在半空上，看着面前脆弱的似乎吹一口气就能消散的昔日恋人，不知所措。
听见邓奇的声音，李掠颜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看见真的是他，双唇慢慢的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意来：
“没想到他竟然愿意让你来见我……”
邓奇双手颤抖的虚虚的握着李掠颜的手腕，紧紧的看着她的双眼。
李掠颜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别过头去试图想要遮掩住脸上的伤痕：
“别看我……难看……”
“不，不难看……”
邓奇温柔而怜惜为她捋好鬓边的发丝，眸中多年来第一次流露出爱恋的情绪：
“不难看的，颜儿你是天下第一美貌的姑娘！”
李掠颜唇边弥漫出真切的笑意，回望着邓奇深邃的眸子。
四目相对之时，时空仿佛在一瞬间回溯，回到了当年他们还是恋人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冷宫里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宫女，他还只是冷罗刹里刚刚冒尖的小头领。
如果……如果当年她没有在冷宫里遇到皇帝……
如果……如果当年邓奇没有为了更快的出人头地而选择当今陛下以作扶持……
如果，当年她选择了邓奇，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
李掠颜温柔的伸手抚住邓奇的面庞，轻轻的开口：
“阿奇，你还记得那日你给我的一个承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