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瞪着眼睛,只以为自己听迷了。
“母后,您在说什么呀?”
疯了吗,都疯了吗?什么前朝皇室,太子之类的,在紫禁城里说这些,是要被砍头的。
我心里明知道,却极为矛盾,不解之后便是升腾而起的紧张炸裂之感。
母后拉住我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哆嗦着,“我把一切都告诉你,姝儿,你是前朝太子的女儿,你的肩上,担着复国的重任!”
这几年在宫里生活,我也算了解母后,她一向谨慎小心,断不会胡言乱语。
正因如此,我被吓的魂不附体,只比见一百个鬼还可怕,我甩开母后的手,噌的站起来:“母后,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不是父皇的血脉!”
怎么可能呢。
父皇不是傻子,母后也是聪明人,她断不会把别人当傻子。
如果我不是父皇的血脉,那就说明母后背叛了父皇,他岂能一无所知?!
如果他什么都知道,那就更恐怖了,我和母后活着的每一天,都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
母后的脸色十分复杂,我的面上铁定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沉寂了许久,母后还是拉住我的手,坐下,道:“姝儿,你是个好孩子,难得的好孩子,母后但凡有第二种选择,都不会拖着你走上这么一条路,可是姝儿,本宫没得选,你也是。”
我看着母后,感受眼底逐渐变的酸涩胀痛,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母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母后开口,向我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布满血色荆棘的过去。
林相在没拜相前,就一直忠于孛朝,哪怕如今天下已经姓晏,林相依旧忠诚于孛朝。
他如此,他的女儿,我的母亲也根本没得选。
于是在及笄那一年,母后奉命,秘密与孛太子结为夫妇,可没过多久,孛太子就被治和帝,也就是晏臻的父皇发现了。
孛太子以及一众旧部皆被处死,残存者寥寥无几。
母后就在这种情况下又被送回了林家。
其余的旧部四散逃窜。
没过多久,治和帝为笼络老臣势力,将母后,当时众人以为她尚且在闺中养病的林小姐,许给了皇十三子晏臻。
谁都不知,我和妹妹那时已经在母后的肚子里了。
母后直到今日也不能确定,究竟是父皇发现了什么,还是真的天象有异,总之双生女落地后,以不祥为由摔死一个,我是那个活下来的,也被冠上大煞的命格,被父皇秘密送出去养着。
这些年,母后以及林相一直在搜寻我的下落,奈何杳无音讯。
听到这里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也难怪母后找不到我,毕竟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公主,还是那一日阿爹阿娘自尽,一场大火后,我才知道,原来我还有个嫡公主的身份。
至于阿爹阿娘姚叔姚婶为什么必须要死,也有了答案。
他们既然奉旨秘密养育我,为免以后泄露或节外生枝,他们必然是活不成的。
虽然我到现在也不能真正定位阿爹阿娘的身份,但回想起那一日他们决然赴死,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出来的,大概是死士一类的吧。
如今真相大白,我才知,我在蓬莱的十一年,真真是梦幻泡影,是父皇,阿爹阿娘给我编造出的一场梦罢了。
真相被母后撕开,是如此的血淋淋。
也难怪,当初阿爹他们发现阿七身份有异却不肯留下他。
我突然笑了,其实不是他们不肯留,而是打不过阿七,就看阿七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手也知并非寻常人,否则,阿七应该已经被灭口了。
与其如此倒不如做个人情,放他走。
之后的事,我都知道了。
还有那个川王钟昇,母后之所以让我嫁给他,只因为他是孛太子的养子,他当年逃走时,也才七八岁。
我按着胸口的金项圈,渐渐喘不过气来。
这一切的一切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也是我最难以接受,最让人崩溃的真相。
天地颠倒,是非对错仿佛掉了个个儿,都在张着嘴,疯狂的嘲笑我的愚蠢。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我以后,又该怎么办。
前进是深渊,后退亦是。
可接下来紫禁城的疾风骤雨,根本不给我这个愚蠢的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滇王被刺杀,川王连夜逃了,被扣上谋反的帽子,一切都在陛下得计算之中,等母后和林相回过神的时候,前朝最有力的支撑,滇王和川王,都被陛下拿下。
钟昇被斩首示众。
解决了军方,然后便是朝中。
紧接着,陛下派人搜查出林相十几年来同滇王,钟昇的密信往来,坐实了他大逆叛国之罪,林氏诛九族,林氏参与谋逆的同党同罪,其余朝堂党羽也被一一剪除。
那段日子给我印象最深的,便是无休无止的杀戮,睁眼睛鲜血闭眼睛鲜血,人杀了一批又一批,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皇权二字是和魔鬼同行的。
一切尘埃落定后,已入九月。
母后的未央宫也被查抄,凌霜姑姑,冬雪姑姑,汪福全公公,这些母后身边最亲近的人全部被关进慎刑司严刑拷打。
他们供出母后这些年来在王府,东宫,皇宫所犯下的事,包括残害妃嫔皇嗣,杀母夺子,串联林相,朋扇朝堂等等数十条罪过。
我的母后,一生要强的林月妧,被夺去后位,废为庶人,赐自尽。
彼时我已经住到了冰清馆里,当我得知母后被赐自尽时,我疯了一样的挣开所有看守,跑回了未央宫。
未央宫一切如旧,只是已经没有了人气儿了。
我高声呼喊着母后,然后被高去闲拦下,他平静的道:“林氏如今是庶人,公主不可称她为母后。”
公主?我冷笑,若无母后,我这个前朝的公主,怕也是活到头了。
我咬咬牙,继续大声的喊出我心底对她的称呼,
“阿娘!阿娘!我是姝儿,我是姝儿啊!”
喊出去后,我的眼泪刷刷的掉落,这声阿娘,我已经想喊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