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孝心
凌云昭心里疑惑：她的香囊里只有这些迷药么？
可，站在马车之上的沈长宁背脊挺直、目不斜视，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和心虚。
“沈四姑娘好像一点也不怕锦衣卫的人。”
凌云昭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半分情绪，抬手要将香囊还给她。
沈长宁却没有动，“常言道，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北镇抚司纵然凶名赫赫，却是替陛下排忧解难、查奸除邪。长宁既问心无愧，当没什么可担心的。”
说着，少女清澈的目光落在了凌云昭摊开的手掌之上，动作自然地拿回自己的香囊挂回腰间，转身就进了马车，放下帘子挡住了凌云昭继续看向她的视线。
凌云昭：“……”
上个月才被楚都督提成总旗的李敏瞧着马车眯了眯眼，低声对凌云昭说：“大人，这个沈姑娘和咱们以前抓过的人都不一样。”
旁人一见到他们，再是镇定自若，眼底都有几分当心害怕。
可沈姑娘和凌百户说话的淡然模样，像是在讨论今年的杜鹃开得没有去年的红一般。
这样的人，要么就是什么事情都没做过，要么就是将自己的情绪遮掩得很好。
“可咱们先前查到的线索分明和——”
凌云昭抬手打断了李敏后面的话，只清冷吐出两个字：“出发。”
无论她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故意掩饰伪装，他都会查清楚的……
马车晃晃悠悠的动了起来，外面那摄人而充满威慑力的视线终于散去。
沈长宁松了口气，将背靠在了柔软的车壁之上。
凌云昭和李敏都说她面对锦衣卫的人丝毫不惧，她哪里是真的不怕，她分明比谁都害怕锦衣卫的人。
她现在都记得，在她嫁给程瑾的第二年，她因为医术在京城名声渐显，一日夜里，锦衣卫找上了程家，也和方才一样指名道姓要她走一趟。
作为庆南伯府二房之女，她不像沈长安那样受祖母的重视，平时甚少出门见世面，人多一点的场合她都会不习惯，更何况锦衣卫的人连个缘由也不说就要带她走，她哪里有不怕的？
她惊恐万分，看向程瑾，寻求保护。
可程瑾却直接无视了她的害怕和胆小，冷着一张脸对她说：“既然锦衣卫的大人要你去，你便去吧。”
见她迟迟不动，程瑾还催促着呵斥了她几句。
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踉跄着到了北镇抚司，她只记得自己一路上攥紧了帕子，恐惧得连眼泪都不敢掉。
好在到了北镇抚司之后就有人告诉她，楚大都督病了，大夫们都没有办法，他们这才请她来瞧一瞧。
或许在世人眼中楚大都督是人间森罗，在文臣眼中更是建惠帝身边的头号奸佞！但，当她来到病榻边见到楚大都督之后，只觉得他是个可怜的病人。她严谨把脉、认真医治，楚大都督对她颇为客气，还认真听从医嘱，她这才没了先前的恐惧和害怕。
治好了楚大都督之后，是凌云昭亲自将她送回了程府。
可她哪里想得到，自己如同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程瑾对她不仅问都不问一句，还因为她去了北镇抚司整整一夜才回，眼里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和怀疑。
“……”
忆起过去，沈长宁闭上双眼。
别想了，过去的人和事，半点也不值得如今的她留恋。
沈长宁从腰间拿出了另外几颗她趁着凌云昭不注意藏起来的药丸。
还好没被发现。
她会医术的事，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却没有人知道，她按照《顾氏医典》的记载，还配出了能够使人神思安静的定魄香和叫人心思混乱、吐露真言的乱心丸。
危机时刻，这些未曾显露人前的东西才能真正成为她的倚仗。
——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他们在一处院子停了下来。
这是一处荒废了的院子，里里外外皆是破败，但，就这样一处被人遗弃的院子，如今却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满了穿戴齐整的锦衣卫。
锦衣卫们编制有序，几个在东面，几个在西面，还有人不断来回巡查，生怕错过了丝毫的动静。
见此，沈长宁倒是松了一口气。
锦衣卫们如此严阵以待、戍守森严，显然是在防备什么重要紧急的事情。
如今的她，在外人眼中就是个会几分医术的闺阁姑娘罢了，若真有什么事情，锦衣卫只管上门拿人，根本不用这般大费周章地布局。
心中有了判断，她脚下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一直暗中留心观察她的凌云昭，好看的俊眉稍稍蹙了蹙，薄唇抿成一条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带着她穿过层层布防的锦衣卫，来到一间屋子前。
凌云昭推开房门，漆黑森冷的房间里立刻有叫人不适的冰凉气息袭了出来。
“沈四姑娘，请吧。”
都到这里了，她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沈长宁提着裙子，不假思索大步走了进去。
她抽了抽鼻子。
屋子里除了废弃破落的霉味，还有浓郁的药味和隐隐的血腥味。
有人受伤了。
“嚓！”
黑暗中，有人吹亮了火折子，点燃了旁边一盏缺了角的油灯。
昏暗的光线，映照出一张沈长宁认识的中年男子的脸。
楚大都督声音透出几分不知真假的虚浮：“有劳沈四姑娘大老远跑一趟。我昨日遇上刺客，不幸受了点小伤，特请沈四姑娘来瞧瞧。”
刺客？受伤？
就算她上辈子没有给楚大都督诊过脉，京城里的百姓又有谁不知道北镇抚司的楚大都督武艺高强、功夫了得，尤其是耍得一杆长枪，寻常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到底是什么样的刺客才有本事伤到他？
心里虽有疑惑，面对楚大都督锐利的目光，沈长宁只是点点头，老实说“好”。
她大步向前，才接近楚大都督身侧，就有刀鞘毫不客气地抵在了她的脖子上：“沈四姑娘，我们都督信任你才请你来医治，你可别耍什么花招。”
沈长宁侧眸，对上了一对猎鹰般的眼瞳。
这个拿刀的男人，她也认得。
陈五。
楚大都督的第五个义子。凌云昭出现之前，陈五在楚大都督的一众义子里颇有竞争力。当然，她也说了，那是在凌云昭出现之前。
如今凌云昭虽还只是百户，已经让陈五倍感压力，无时无刻不想在楚大都督面前表现自己。
沈长宁冷眸瞧着陈五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鞘，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这是做什么？为了表现自己对楚大都督的关切、紧张，彰显自己这个当义子的有“孝心”，就故意来吓唬她这个弱女子？
怪不得比不过凌云昭呢，竟使出这样的昏招。
只怕楚大都督不仅不会觉得他忠孝，反而会觉得他无比愚蠢。
哪有当病人的反过头来威胁大夫？
哦，不对，程瑜也是一个这样的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