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无相翻转剑柄,将蓝、关、曲三人纷纷点晕,对瘫倒在地上的赵长老道:“吴长老,其它四位兄弟劳烦你照顾了,墨泷帮两派的人,随便处置,杀了放了任凭你们。”吴长老应道:“好……只是暂时行动不便。”当下程、倪一起奔到街上,强抢了一辆卡车上的三个大麻袋,回去将关居钰三人装了起来,负在肩上,往北方而去了。
也不知道晕了多久,三人第一个醒的是关居钰。他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大麻袋里,上上下下,摇摇晃晃的被负在肩上跑动,姿势维持久了,浑身发麻,非常难受。正要大声呼喝曲叶琦在哪里,或者斥骂程无相三人,却听蓝媚琪的叫声突然传来:“怎么把我装在袋子里了?放我出来!放我出来!”倪本儒的声音道:“臭丫头叫什么叫?老实点!”
蓝媚琪立即没了动静,定是被倪本儒隔着麻袋又出指点晕了。于是关居钰不敢再轻举妄动,不妨假装继续晕着,一声不发,见机行事。听刚才蓝媚琪的声音就在自己左侧,才知道程无相三人是并排而行。
过了三个多小时,感觉他们移动越来越缓慢了起来。关居钰内力雄厚之极,耳目聪明,知道他们三人越走越高,像是在上山,同时听到他们有些疲累,呼呼喘气,猜想周边环境,觉得可能是在某处高山之上,心想:“麻袋透进来的空气如此稀薄,温度又越变越低,可见海拔高度不小啊,跑到这么高的地方来聚会干嘛?想累死人么?哎哟,万一这些老骨头体力不支,脚步一滑,咱岂不是全都要摔下险峰,跌个粉身碎骨吗?哈哈。”
想到有趣处,突然感觉到身上的毒又发作了起来,内脏和骨间剧痛。当即强忍苦楚,闭上眼睛,不再胡思乱想了。
又过了片刻,麻袋外面逐渐变得昏暗,并且有些潮湿,像是进了什么山洞隧道。这隧洞又深又长,直走了一刻钟才拐弯而行。附近声音忽地变得喧闹嘈杂了起来,人群数量越来越多,像是到处走来走去似的。这个教派总共有三万多人,人多现象自然不足为异。
背着关居钰的是程无相,只听他向远处大声喊道:“哟,韩老弟,好久不见啊。”那姓韩的人像是拜倒了下去,笑道:“属下拜见风坛坛主程大哥。”话句虽是拜见,但语气却是笑嘻嘻的,可见程无相平时待人仁厚,下属见到他都无需拘谨。
姓韩男子拜见倪本儒却是规规矩矩的:“属下拜见土坛倪坛主。”
程无相哈哈一笑,说道:“你虽然是我下属,但不用见外,倪贤弟在这也是一样,起来吧你。”姓韩男子“咦”了一声,问道:“坛主,这位老先生是?”程无相道:“这位老先生和最近武林中名气越来越大的澹台无冢大侠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圣龟’徐权失,徐老先生,跟我们一起参加今年大会,是要参见曹教主,赔个罪,送个礼。”
姓韩男子冷冷地道:“澹台无冢杀死了我们火坛坛主,命这老先生来赔罪送礼,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吗?”徐权失陪笑几声,说道:“当初澹台老弟在之江菰城与贵教潘坛主相遇,由于一时激动,打了起来,最终还失手杀死了人,澹台老弟一直为此耿耿于怀,不停自责,因此特派老朽来送上武林人士极想得到的一件至宝,给曹武怜世教主,他非常的有诚意啊。”
隧洞深处,又有人说话声音冷冷地道:“杀人送礼,澹台无冢好大的气派啊!”一阵脚步声嗒嗒,总共是四个人走了过来。关居钰认得说话的人乃是月食右使李轮诈。
其它人统统拜倒,说道:“参见月食右使,日蚀左使。”
关居钰一凛:“日蚀使也在这里,那是什么人?”
李轮诈淡淡地道:“免了。”走上几步,问徐权失道:“徐老先生,就你一个人来吗?”徐权失道:“什么?”李轮诈道:“我是说,澹台无冢就派你一人来这逐雷山,参见我教教主吗?”徐权失道:“是,澹台老弟认为只是赔罪送礼而已,老朽一人就足够了。半个月前他和我在黟山相遇,当时身有要紧事,抽不开身,否则今天就会和老朽一起过来了。”
另一个低沉磁性的男人声音道:“既然人家只派这么一位老人家前来,可能也确实是诚意,没有恶意,否则今天来的就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了,而且没有澹台大侠亲自坐镇,想挑了我联贤教只怕也不大容易。诈弟,不用这么恶狠狠地瞪着老先生了,客气点。”从声音听来,此人像是五十岁左右了。
李轮诈哼了一声,指着徐权失道:“赵兄,姓澹台的分明有些瞧不起人,杀死老潘,还派人来送礼,卧龙吊孝吗?”
赵降术道:“好了,诈弟,咱们恨澹台无冢,将来自行找他就是,两阵交锋,不斩来使,不要往徐老先生身上撒气。”转头对徐权失道:“徐老先生你好,澹台大侠叫老先生你来送礼,不知送的是什么?如果是金银珠宝,那么还请退回,我们曹教主并不感兴趣。”
徐权失简单一笑,说道:“不,不是金银珠宝,这礼物宝贵得很,乃是一本震硕江湖的神功秘籍。”赵降术道:“哦?那是什么?”
徐权失森然道:“《如来赦焚咒》!”
所有人一同“啊”的叫了一声,大吃一惊,又敬又凛。
有关“如来赦焚”、明朝和尚的故事传说,武林中人听过的千千万万,多得数不胜数。谁知澹台无冢却这么有福缘,最近竟从哪里得到了这本惊世咒谱?众所周知,它一直都在仙山佛丐狄趋光的手里,想必是已经杀死了这老乞丐,才将其拿到了手的。可令人骚头不解的是,他不自己保留下来好好修习,隐藏得到它的秘密,反而如此好心,派人把它送来给联贤教主曹武怜世?
这么一来,此处的联贤教人都不说话了,以潘坛主和火坛教众一干人等的性命,换取了《如来赦焚咒》,这件事确实值得,却没一个人表面上是高兴的。毕竟潘不空是自己的同教好兄弟,秘籍虽送至于此,但仍是开心不起来。
赵降术道:“澹台大侠太客气了,竟然愿意把此宝送给我们联贤教。”
倪本儒问姓韩男子道:“八卦八门到了没有?”姓韩男子道:“他们早就到了,只是还和往常一样,一副闷劲,跟道士、和尚一样,天天摸索什么阴阳五行,太极八卦阵一类的狗屁玩意,闭门不出。今年的教会,连自家兄弟们都不爱见,现在待在同人洞那里。”说着往道内某个方向一指。
倪本儒把他拉到行道石壁旁,低声道:“暂时先不管八卦八门了,你也知道那群家伙一向靠不住。韩去敌,你看准情形,对我土坛弟兄悄悄下令。这徐老头送来的《如来赦焚咒》是真的那也就罢了;如果是假的,请土坛联合其它四坛意见相同的众兄弟们,留住这个徐老头,休想让他走出这逐雷山一步。”
韩去敌道:“留住?是杀死他吗?”倪本儒道:“不是,是尽量将他囚禁起来,如果他极力反抗的话,必要的时候那就直接干掉。”韩去敌道:“属下不懂倪坛主你的意思,留住这徐老头,有什么用处?”倪本儒微微一笑,说道:“你想想,假如送来的这个是假的《如来赦焚咒》,那澹台无冢是有什么意图?轻则戏弄,重则祸害。让我们曹教主练假功,身体出差错,他便能趁机带领党羽找我们的麻烦,不可不防啊。”韩去敌“哦”了一声。
倪本儒道:“倘若真的是这样,那么徐老头就是来搜集情报,探听事情虚实的使者。他送咒谱过来,我教定会好好酬谢他,请他留下来在这逐雷山上住几天,他正好借此机会摸清楚,曹教主是否真的去练假功、走火入魔。教主年纪已迈,若是因年老而判断不出武功秘籍的语句真伪,那就糟糕了。如果成功了,徐老头会立即回去,禀告澹台无冢,澹台无冢得到消息,就可能马上率领大队手下人马来攻打这里了。咱们三万两千多名兄弟,撤出这逐雷山都要好几天,若真攻我们个措手不及,别说不好对付,就算教主神功盖世,打败了澹台狗贼,成功镇压,可今后传到江湖上去,武林人士都要笑我教无能,轻而易举被人家使计戏弄了,神教威名大减啊。”
韩去敌一拍大腿,点头道:“原来如此,如果这徐老头送来的是假谱,确实是不能让他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倪本儒道:“好,到时见机行事,你知道该怎么做吧。”韩去敌应道:“知道!”说完他二人就回去继续说话了。
只听赵降术道:“……如此一来,这大会的前后过程就安排妥当了。”李轮诈点点头,笑道:“咱每年都是那么办的,只是今年比较特殊,有天大的喜事,澹台大侠竟特意将宝物相送至此,多谢,多谢!”想不到才走开这么一会,李轮诈这时竟然十分客气了起来,连“澹台大侠”都喊上了。
李轮诈上前几步,问程无相、倪本儒、徐权失三人道:“从第一眼见到你们三个开始,就发现你们各自背着个麻袋,里面的东西形状像是人,怎么?程、倪两位坛主不好好效忠神教,咋和徐老先生做起人贩子了?”
程无相摇了摇头,道:“李右使,各位兄弟,你们还记得姚灵瓦贤弟是怎么死的了吗?”李轮诈道:“教主下令处死的啊。”神情漫不在乎,想是他当惯了执法使,对教内犯了刑规的人命毫不关心,包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姚灵瓦。
程无相道:“教主为何要将姚贤弟处死?”李轮诈哼道:“没有能力效忠神教,那就是废物,留着他还干什么?”程无相道:“他为什么会没有能力,武功丧失呢?”李轮诈道:“你不是说他被一个狗贼小子施展邪功吸干内力的吗?”
程无相道:“照啊,在下背着的这个,正是间接害死了姚贤弟的那狗贼小子。”其它人都“哦”了一声。李轮诈笑道:“打开麻袋看看,我倒想看看是哪个小子,竟有这么大能耐。”
隧洞里走路教众很多,他们移动到了行道石壁旁。程无相随手一扔,将装着关居钰的麻袋扔到了地上,接着去解袋口上的绳索。
关居钰心想:“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哪值得你们这么多大人物看我?”索性决定继续装晕下去,闭眼不动。
程无相解开麻袋后,将关居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他体内的剧毒还没解,仍是嘴唇发白,脸色焦黄,两颊凹陷,四肢弯曲酸软,浑身汗湿的模样。李轮诈嘿了一声,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气宇轩昂的英雄少年,哪知道却是这么一个半死不活样子的病鬼小子。”
关居钰听他嘲笑自己,心里一忿,眼睛微睁,尽管当初在钱塘看过他一次,但今天还是想再看看这李右使自己又是什么英雄样。关居钰是丹凤眼,眼睛微睁一丁点,其它人仍看不出来他醒了。
李轮诈果然还像上次看到的一样,形貌威武,虬髯大汉,身材也高大魁梧,一看就知道是个雄性荷尔蒙极高的男子;接着又看到了他身后的赵降术,和李轮诈一样个子高,但比他瘦,相貌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异之处,然而却是教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蚀左使。
李轮诈那句话的最后四字“病鬼小子”一出口,徐权失背着的那个麻袋里,蓝媚琪“咯咯”一声,笑了出来。于是所有人一起向那个麻袋看去。
关居钰心想:“原来蓝小姐已经醒了。”
徐权失和倪本儒都各自将麻袋放在地上打了开,只见这两个袋子里钻出来的都是女子。一个个子高挑,身穿T恤短裤,一股泼辣、叛逆味;另一个苗条倩影,五官迷人,仙女气质,令人不敢亵渎。众人眼见是两个美女,都是一愣。
赵降术微微一笑,问道:“这两个女子又是什么来路?”程无相指着曲叶琦道:“这丫头不怎么重要,不必多说了。来头大的是这个……”转而指向蓝媚琪,“这是娥峰圣母门下的九宫阁阁主蓝媚琪。她是恤心宫九阁六部之中年纪最小的统领,没什么修为,武功水平有限。所以在宛陵湖旁,老夫快剑一出,将这女娃拿下了,嘿嘿。”话一说完,其它人纷纷鼓掌喝彩。
程无相年纪已老,还装腔作势吹捧自己。蓝媚琪向他怒目而视,但武功敌不过他,多少有些畏惧,瞪了他几眼后,又立即低下了头去。
李轮诈道:“以你们和姚灵瓦的香火之情,怎么不杀了这小子泄愤报仇?反而带到这总舵山上来?”程无相道:“这小子害得姚贤弟被教主处死,不将他千刀万剐以清罪孽,难消心头之恨。我把他带到逐雷山总舵来,是要在大会上尽力争取教主的意见,然后当着众兄弟的面,将他凌迟处死。为姚贤弟报仇,如此做法,岂不更为痛快?”
关居钰担忧起来:“苦也,苦也!在宛陵时他们没下死手,我以为尚有周旋的余地,倘若待会开大会,二话不说就要凌迟于我,毫无间隙可乘,那就必死无疑了。我一死,曲姑娘和蓝小姐也都跟着遭殃。”
赵降术看了看徐权失,温言道:“徐老先生想见我们教主,不妨我给你提前引见吧。不然等到三天后,我们神教大会开始,三万多名教徒举行仪式,场面太过隆重,怕徐老先生不太适应,而且到时商量的,全是我们教里的事情,徐老先生还请不要涉听。”
言下之意,就是我们开我们的大会,跟你一个外人无关,你没资格看我们处理联贤神教大小事务,偷听门派大会私密,本就犯武林江湖之忌,希望你能自觉明白。只因徐权失是一位年老长者,加上他送来《如来赦焚咒》奇书,赵降术才说话这么客气,没有恶意。
关居钰心里一喜:“好啊,原来大会三天后才开始,也许这段时间内我们还是安全的。”
徐权失点头笑道:“是,我理会得。”
当下赵降术就带着他往洞内行道深处走去了。
关居钰三人有意无意地看看周围,发现这隧洞宽高无比,路又极长,道旁全是岩石泥浆,空气潮湿,环境黑暗,明明是白天,却如同晚上一样。实难想象此山之内,竟有这一系列的洞内天地。也不知道这些隧洞是人工挖掘,还是天然形成的。
连蓝媚琪、曲叶琦都醒了,关居钰肯定也早就醒了,程无相冷笑几声,知道他在装睡装晕,身形闪动,双手探出,连续扣住了关、蓝的“神封穴”,继而又立即点了他们的“极泉”、“大椎”、“京门”等限人行动的数处大穴。曲叶琦不会武功,因此不用扣她“神封穴”制住,只需点她那数处大穴即可。
三人被点了穴后,立即感到身体酸软疼痛,动弹不得。程无相左手一挥,喝令道:“来人,带他们下去,关在无妄洞的囚居室里。”三名大汉走上前来照做,应道:“是。”
关居钰三人被这三名大汉揪着不放,一直往隧洞深处直走。终于走到了一处分岔路,随即发现这不是分岔路,前方整体乃是一大片溶洞迷宫,到处都是石门石洞,面积大约有十几个篮球场那么大。更令人惊奇的是,所有迷宫石洞的顺序位置,像是有着一定的阵型规律,而不是胡乱形成的。
下了石阶,进入石阵迷宫,走来走去,拐了好多个弯,令人头晕烦躁。蓝媚琪早已不停大叫大闹起来:“到处都是石头,石壁的,又湿又潮,烦死啦!”
关居钰却一直在摸索不停,默默盘算着路途和石洞方位,加上刚才在迷宫外的隧洞中,联贤教人对话里提到了“无妄”、“同人”等词,已经猜到了十之八九。这些石洞阵的坐落顺序,正好应了伏羲先天《易经》六十四卦方位,心下窃喜:“我从小拜猿林道人做师父,和他学道,《易经》卦象方位我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难不倒我,没准还真有一丝逃出去的希望!不会迷路。”
不多时,这三名大汉带他们到了一处石洞前,打开了石门,将他们三个推了进去,喝道:“进去!”蓝媚琪被推后,嗔道:“哎哟……推什么推,不懂怜香惜玉么?”那三名大汉却早就去得远了。
关居钰、曲叶琦和蓝媚琪,便是这么被关在了联贤教逐雷山总舵,石路迷宫的“无妄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