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
“什么？顾老太太死了？”
顾家小厮点头说道：“大人安排了明日去青州府给老太太殓尸，大人说虽然您与他和离了，可三小姐和二小姐还是尚书府的小姐，所以请三小姐、二小姐、四少爷回去给老太太奔丧。”
叶氏满脸抗拒。
顾老太太活着的时候若是对她和孩子们好一些，她也不至于不让顾凉她们去送她一程。
可就顾老太之前那番作态，要顾凉回去都觉得委屈了她们。
“你去回话，等老太太尸身运回京城，二小姐他们自会去吊唁，至于青州府……山高路远，去的人多了回来时也不方便，就不去了。”
“这……”
“你把我的原话传给顾臣烨就是。”
小厮只得讪讪离开。
那厢，顾臣烨紧张的等着下人回话，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那日和叶氏和离的干脆，回来以后辗转反侧，总觉得后悔。
这府上没有她，顾臣烨好像都不能安心。
他故意叫下人去找顾凉她们回来奔丧，也是指望着借这次机会，哄一哄顾凉和顾荻，兴许叶氏就回心转意了。
“老爷！”
小厮跑进前堂，跪下说道：“小人愧对老爷吩咐，夫人说此去山高路远，回来不方便，叫您接了老太太尸身回来，再叫二小姐她们回来吊唁。”
顾臣烨恼恨的咬了咬牙，转念一想也好，届时叶氏怎么样也得来露个脸吧！
“速速备马，接老夫人回京。”
顾臣烨日夜奔波了五日，终于赶到了青州府境内。
这个顾家他已经很多年没回来过了，顾老爷上来边喊：“堂兄！多年不见，可还安好啊！”
顾臣烨对这些兄弟已经印象不深，他客气的说道：“来不及叙旧，我还要带母亲回京，操办丧事。”
“啊……应该的应该的……”
顾老爷讪讪低下了头，暗啐顾臣烨没良心，都是一家人竟还记当年的仇。
顾家暂时给顾老太设了个灵堂，就摆在前院的厢房里。
几个丫鬟跪在底下哭丧，顾臣烨四下看看，拧眉说：“顾笙人呢？”
“我报官把她抓进提刑按察使司了！”
“为什么？”
“诶呦，堂兄你是不知道哇，你那歹毒女儿把老太太伺候成什么模样了啊！”
顾老爷哭着说道：“我夫人当日看到尸身，差点就吐了。老太太瘫在屎尿堆里，身上全是褥疮！而且是大热天被棉被憋死的，你那女儿，却躲在青楼逍遥快活！丧尽天良啊！”
顾臣烨震惊不已，“那混账竟干出这种事！”
“堂兄，老太太是她杀死的，她得偿命啊。”
顾老爷心里也害怕，虽然顾老太的死和他没多大关系，可也是因为他疏忽，弃之不顾引起的祸端，这人死了，他也怕被找上门，这顾老太生前就是个刁的，死了还不得缠死他么！
“堂兄，明儿可就是老太太头七了，你得把杀了她的恶人送下去给她出气啊！”
顾臣烨打了个哆嗦，他和顾老爷想的是一样的。
转身便说：“我现在去提刑按察使司。”
他刚到青州府，一口水还没喝就辗转到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听说他来，亲自接待了他。
“尚书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啊！”
“按察使不必多礼，我是为了家中那个孽种而来，请问她在何处？”
顾臣烨一身正气，引得按察使在心里啧啧称叹。
怪不得能做尚书，这番做了恶事还能理直气壮的心理素质，他是万万比不上啊。
按察使：“大人请跟我来。”
大牢之中，顾笙双目无神的靠坐在角落里，她已经叫了几日的冤屈，现在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了。
她只希望顾臣烨来的快些，自己好歹是顾家的女儿，顾臣烨总不会让她给顾老太偿命吧！
就是自己虐待了她又如何，顾老太那样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自己无意杀了她兴许还解脱她了呢！
顾笙靠在墙边垂泪，忽然听到脚步声传来。
她扑到笼子边，“来人啊……我是无辜的，快放我出去……”
这已经成了下意识的行为，顾笙控制都控制不住。
本以为今日还是白喊，谁知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烛火恍惚下，她看清了来人！
“爹！爹你终于来救我了爹！爹！”
“孽障！谁是你爹！”
顾笙抓着笼子的手被狠狠踹了一下，她尖叫一声松开手摔坐在地上。
双手颤抖。
“你这孽种，我让你到青州府来伺候你祖母，你竟然阳奉阴违！虐待她，甚至还害死了她！你祖母生前待你和你母亲如何之好，你这孽种全都忘了！竟然还去青楼……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顾笙只觉得冤枉，分明是他要自己虐待顾老太的啊！陈嬷嬷不是他的人吗！
虽然到最后的确是她上了瘾，借顾老太发泄心里的不满和愤怒，下手稍微重了一些，可顾臣烨怎么能把罪全推到她的头上，难不成他是想卸磨杀驴？！
“爹！你不能放弃我啊！我没有虐待祖母，你知道的啊！”
顾笙顾忌着按察使，不敢直言，可她相信顾臣烨知道她在说什么！
可实际上顾臣烨一无所知，他只当顾笙嘴硬。
这混账东西阳奉阴违，害得他现在接连受挫，叶氏那边还没解决就闹出顾老太的事，没了叶氏，他丁忧这三年吃什么喝什么？丁忧结束又如何回朝？皇帝还能记得他吗！
“你不要再装傻了，按察使大人，劳烦你将她关押两日，等我给母亲办完头七，我便带她回去受惩。”
按察使眉头紧锁，背在身后的手攥紧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授意女儿对老母亲下手，事后推女儿做挡箭牌，自己全身而退——这样的人岂能为官！
“尚书大人当着要带她回去受惩？此事未必她是主谋，大人一句话，她怕是要丢了性命。”
“按察使说的什么话？她杀了她的亲祖母，我的母亲，偿命是应该的！至于主谋，除了她还会有谁？”
顾笙呆坐在地，直到顾臣烨和按察使离开，她才回过神。
“顾臣烨！你不是东西！你推女儿挡枪！你不是东西！！”
二人早就走远了，大牢内充斥着顾笙的怒骂，她在地上来回翻滚，发泄着心里的委屈和怒火，最终蜷缩成团。
按察使送走顾臣烨，掀翻了桌案。
“大人，您先别恼，也不是拿他没办法，现在有那个嬷嬷的口供，应当是很好给他定罪的。”
“除了那个嬷嬷，最好还要顾笙亲口承认，是他指使才行。”
按察使临走之前使了个心眼，他想顾臣烨如此冷酷，顾笙也不至于会傻到死也要给他顶罪，这个地步吧。
他想了想，甩袖，“去大牢。”
……
头七那夜，顾臣烨提心吊胆一夜没睡，好在一夜有惊无险。
他命人将顾老太的尸身装进棺椁，装模作样的拜了拜，心里却毫无感觉。
活着的时候给他惹了一堆麻烦，死了还给他留下一堆麻烦。
顾臣烨寻到按察使，带上了顾笙和陈嬷嬷，启程往邺京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比他早一天上路的，是按察使递交给皇帝的奏折。
天气闷热，顾老太的尸身本就不好闻，一番折腾更是沤出了老大的臭味。
顾臣烨甚至不想让她污染了自己的府邸，直接叫下人给她抬去了义庄。
他吩咐府上下人：“把灵堂布置起来，明日去叫二小姐她们回来哭丧，吊唁一日便下葬。对了，去大理寺报官，顾笙杀死祖母，让大理寺卿按律法处置。”
下人分别去办，翌日就是吊唁之日。
顾臣烨已经告了假，不用上朝，他洗漱完毕，正打算叫人开门迎接前来吊唁的人，一个公公匆匆赶到尚书府。
“顾大人，皇上要你速速进宫一趟！”
“这？微臣已经告过假了，今日是微臣母亲吊唁之日，皇上他……”
“尚书大人，皇上召见即便是天大的事您也要到场。兴许是皇上舍不得您，想和您商量夺情之事呢？”
公公很懂变通，一句话落，顾臣烨赶忙回去换了官府，马不停蹄进了宫。
他这一路想了不少，说不准皇帝是真想要他夺情。
如今朝廷正缺人手，他这个户部尚书之位再调人也麻烦，这对他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
金銮殿上，近侍唱道：“户部尚书顾臣烨到——”
顾臣烨脚步轻快走进大殿，跪下高声见礼，“微臣参见陛下。”
“嘭——”
“好你个户部尚书，可真是叫朕开了眼界！普天之下竟有你这样的畜生！竟然指使亲女虐待自己的生身之母！”
皇帝撇下来两封奏章，骂的顾臣烨呆若木鸡。
他僵直了身子，抬起头说：“皇上，皇上您的话微臣怎么听不懂啊？确是微臣教子无方，让孽女伤了我母亲，可何来我指使一说！皇上明鉴呐！”
“你仔细看看你面前的奏章。”
顾臣烨膝行上前，心乱如麻，手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拿起一本，眼花的眨巴了几次都没看清。
皇帝在上首说道：“这里面一本是青州提刑按察使，他严明事发后他立即提审了顾笙和其身边的嬷嬷，那顾笙还想替你隐瞒，可那嬷嬷直接说了，是你指使她们在青州虐待你老母亲！”
“另一本是方才大理寺卿呈上来的，他昨夜提审顾笙，她已经招了，一切皆是你指使！”
“皇上！微臣冤枉啊！微臣为何要杀亲母，虐待亲母对微臣也无好处啊！微臣冤枉！”
顾臣烨心生憎恶，真真是他的好女儿，竟然为了活命不惜陷害她的亲爹！
“皇上，微臣的母亲，是一路扶持微臣从清贫书生，到如今可谓朝廷奉献终身的人，没有她就没有微臣，微臣一直孝顺生母，怎么可能虐待她，还杀她，微臣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呵！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真敬爱你老母亲。就如同你当年求娶老夫女儿，也是一副痴情好男儿的模样，可如今……”
叶归盛在朝堂上，第一个嗤笑起来。
他走出队列，咬牙说道：“陛下，证据确凿，不是他三两句话就能遮掩的去罪过的！请皇上降旨，顾臣烨品行不端，不配再为官！”
“臣附议！”
“臣附议！”
顿时，殿内不少官员站出来，顾臣烨脸色铁青，巨大的打击让他喘息不匀，摔坐在地。
他即刻调整跪姿，头磕的咚咚作响，“皇上！臣冤枉啊——”
“户部尚书顾臣烨品行不端，戕害生母，着撤去官职，贬为庶民，家宅一律抄没……”
皇帝说罢，顾臣烨当廷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是在顾宅外——不对，牌匾已经摘了，日后这里就不再是顾宅了。
“呜呜呜，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没了宅子，我们去哪里住啊！”
一群妾室围在顾臣烨身侧，哭声尖锐的叫人脑仁疼。
顾臣烨从地上爬起来，想要闯进宅子里，却被门外的锦衣卫拦了下来。
“日后此处宅院会赐给其他大人，庶民若敢擅闯，休怪我等无情！”
顾臣烨一口血涌上喉头。
他看着烈阳当空，明明今早上他还是户部尚书，才几个时辰过去，锦衣卫都敢冲他拔刀了！
“噗——”
“老爷！！”
叶归盛下朝回府，心情大好，笑声都从前院传到了后院。
顾凉姐妹俩正陪着叶氏逛园子，叶归盛从环廊下走了过来。
“爹。”
“婉梅！大喜事！那顾臣烨终于遭报应了！今早朝皇帝罢了他的官，抄了他的宅子，直接贬为庶民了！”
叶归盛仰头大笑，今夜他必开两坛好酒庆祝！！
叶氏惊讶不已，“真的？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
叶归盛把来龙去脉告诉叶氏，叶氏只觉得唏嘘，可又嘟囔：
“顾臣烨稀罕他的官职稀罕坏了，顾老太太死了他要丁忧三年，他必定是不肯的。又为何要指使顾笙去杀顾老太太呢……”
叶归盛摆摆手，“别管这些，总之这是他该受的报应。”
“那顾笙如何处置？”
“判了绞刑，估摸着就这两天就要行刑了。那顾老太太到底是不小心自己被捂死的，顾臣烨判不了刑，不过他眼高手低，如今没了财产，以后又不能入仕，他若肯沉下心，做个乡野夫子也能苟活半生，若是不能……就看造化喽。”